抗戰劇創作的可喜開拓

李準

抗日戰爭勝利七十周年的紀念，對于全世界來說都是少見的大的紀念。中央電視臺從2015年4月之后就開始播出《王大花的革命生涯》這樣一部劇，表現出了近年來探索的一種膽識。該劇通過獨特的視角和表現手法，站在一個比較高的歷史觀察點來回顧歷史，看待已經發生的事情，富有喜感的生活質感，使我想起了馬克思說的那句話：有一天，人們將笑著和自己的歷史告別。這個告別就是更理性地看待歷史，《王大花》提供了一個樣本。

從1894年到1895年，日本主要占領了中國的兩個地方，一個是臺灣，一個是大連。在半個世紀之內，中華民族的尊嚴在大連遭受了特別嚴峻的考驗，老百姓經受了屈辱，但也表現出了特別的韌性。發生在大連的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驚心動魄的地下斗爭，以前沒有得到很好的書寫。現在出現了《王大花》這部戲，是很好的嘗試，全劇故事從抗日戰爭后期開始，一直到抗日戰爭取得勝利，特別是選擇了王大花這樣一個城市和農村交界的一個小集鎮上最普通的家庭婦女來作為敘事的主視角，是一個可喜的選擇。

首先，在整個抗日戰爭題材中，《王大花的革命生涯》最大的特點和吸引力，就是把焦距對準了最底層老百姓的抗日自覺和行動，通過一個農村小集鎮，通過對女主人公王大花這個最普通的家庭主婦從自發反抗到成長為自覺戰斗在大城市心臟的中共諜報人員的生動描述，令人信服地揭示了中國抗日戰爭取得最后勝利的最深刻的根源是廣大人民群眾反侵略的自覺行動。它作為一個獨特的視角，表現出了只有實行真正的全民抗戰，才是贏得中國抗日戰爭勝利的最正確、最輝煌的方針。為什么說中共領導的抗戰是中流砥柱，指引了中國抗日戰爭方向？一是中共領導抗戰的方針是最正確的，二是中共在抗戰中有效的組織領導，三是全國人民越來越自覺地投入到抗戰的洪流中來。中共領導的全國各民族、各階層、各行業的廣大人民共同抗戰的方針是保證中國抗日戰爭勝利的最有利的方針。這一方針的偉大作用，在我們熟知的過去的一些作品如電影《地雷戰》《地道戰》中都有所表現。

電視劇《王大花的革命生涯》，獨特貢獻在于：它生動地描繪了一個最普通的，只會圍著鍋臺做魚鍋餅子的家庭主婦，正是這樣一個平凡女性，從最初對家庭對親情的維護，到走入抗日戰爭隊伍中，逐漸成長為一個能做諜報工作的自覺的革命戰士;而且正是她這普通家庭主婦的身份，掩護了她能一路化險為夷地完成那些看起來不可能完成的情報任務，顯示出底層人民抗戰的偉大力量。這是抗戰題材作品中一個嶄新的視角，也是吸引我的亮點之一。

其二，王大花形象的塑造成功。王大花在革命生涯的成長歷程的生動表現又分明在告訴觀眾：在中國近現代史上，真正的革命和真正的啟蒙從來就是互為動力和互為支撐的。尤其是在民族危亡的關鍵時刻，革命就是啟蒙的首先內容和最大的動力。什么是革命？就是實現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什么是啟蒙？就是用科學和民主思想武裝人民。在近現代中國，這兩者是不可分的。近些年有一種說法，說中共領導的革命斗爭壓倒了啟蒙，阻礙中國現代化的進程。這種說法是根本經不起與史實對照的。《王大花的革命生涯》就是歷史的真實再現。在劇中，王大花開始因誤會和囿于個人恩怨，拒不交電臺;到一旦明白個人命運要以民族獨立為前提，而電臺對民族獨立有大作用，她很快就努力學會發報技術和科學知識， 一旦明白情報工作的重要，她就拼命學習情報技能。王大花勤勞、倔強、善良，看重個人尊嚴，在民族危亡的條件下，王大花的個人的尊嚴感和民族的尊嚴感直接融為一體，使她走上革命道路，自覺地為反對日本侵略而獻身的同時，也迅速地完成了用科學文化知識武裝自己的啟蒙。革命推動啟蒙，啟蒙輔助革命，全劇在這方面的真實而又精彩的呈現是有說服力的。

第三，王大花身份的設定，這個人物的起點和終點，是一個巨大的反差;夏家河作為曾經“逃跑”的戀人，又以一名地下黨員的身份再次出現，又是一個反差。這種反差使片子的敘事充滿了張力。王大花和夏家河和江桂芬的“三角”關系，包括她身邊各色人物的錯綜交織都充滿了戲劇沖突的變數。王大花個人的情感追求是執著的，但有時革命工作需要時她必須做出個人情感的犧牲，這之間的矛盾沖突，在劇中一再被推向極致化。譬如說“假結婚”：王大花和夏家河兩人經歷種種矛盾，到了大連之后終于誤會消除，情感升溫，決定第二天就要結婚。當一切準備好了，突然夏家河在執行任務時發現接頭人是江桂芬，為了掩蓋身份，江桂芬和他就只能對已經生疑的青木說他們是去拍結婚照的。為了讓謊言更有信服力，夏家河說江桂芬已經懷孕，兩人就結婚。這是王大花完全無法接受的打擊。為了確認他們關系的真偽，青木不但提出主辦婚禮，婚宴還指定在王大花飯店里做。這樣的劇情設計，把極其危險、極其殘酷，但是同時又將三人情感關系所產生出的喜劇因素雜糅并推向了極致。王大花就是王大花，在個人感情面前，她仍是會吃醋犯酸的人，席間話里話外夾槍帶棒，明嘲暗諷;但要任性而行，隨時就會把夏家河和江桂芬的身份暴露在青木面前。正是這種強烈的情感沖突，這種很特別的喜劇因素，極大的幽默，反過來成為王大花幫助掩蓋夏家河和江桂芬身份這一特殊任務最好的手段。再如，王大花與夏家河爭著去“炸船”，王大花說我是最合適的人選，我們倆有多年的感情，你要死了我活著看著難受，態度非常決絕;江桂芬也搶著去。之后王大花把炸藥送上船以后，被關在船里出不來，這個時候又是夏家河出現了，救她于危難之中。還有“密語者”住進醫院之后，為了從他口中獲知地下黨的“天火計劃”，需要王大花和日本人院長套近乎，利用這種關系進入醫院去找“密語者”。王大花明知道這有很大的危險，卻毅然決然前往，更重要的是組織上對王大花的黨性和能力的信任，幫助她出色完成了這個看似不可能完成的重大任務。諸如此類被推向極致的矛盾沖突，都成了全劇最有吸引力的沖突高潮，個中經驗很值得總結。

這樣一部戲，這樣一個角色，對演員的表演也是一種考驗。拿捏不好就成了鬧劇;失了喜劇因素，戲會變得沉悶。閆妮的表演很精彩，她通過表演把殘酷、驚險、懸疑推向極致，又把喜劇因素推向極致，這兩種巨大反差的扭結交織，在本劇里做得很好。喜劇不只是理論說說那么簡單，要寫出這種非常精彩的劇本，要拍出如此精彩的戲，要有演員的精彩表演，需要長期的經驗積累和創作上的大膽創新，像《王大花的革命生涯》這樣戲劇沖突、喜劇因素的運用、帶有喜劇色彩人物的塑造都能有極致表現應該說是很少見很可喜的。斗爭那樣殘酷，時刻都有犧牲的危險，王大花每一次在行動中獲得成功，都得到人生目標和人生意味的滿足，也豐富了她的人生感受。本劇成功地揉入喜劇因素，對幽默表現手法的追求，形成了一種極具魅力的藝術表達，打破了同類題材常見的敘事沉重，也豐富了革命斗爭的人生意味。這部片子的創作和播出成功，是創作者對抗戰題材影視劇創作的一次可喜探索和開拓。

責任編輯 陳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