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袋子裝不滿富裕

于堅

在美國，你可以買點小禮物。買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店員怎么包裝禮物。

她或他在這一刻忽然變成了藝術家，在收款后手指飛舞起來，折疊紙鶴一般，把你的禮物用彩紙、絲帶包扎成另外一個禮物，里面是禮物，外面也是禮物。無論你買的禮物便宜還是貴重，經他們這么一包裝，禮物就貴了，或更貴了，貴的意思不僅僅是指錢。

你順便注意他們如何找零給你，一定是把多余的錢放回到你的手心里，絕不會“啪”地扔在柜臺上。

聽聽叫作“謝謝”的音樂吧，這音樂用不同的音調從早響到晚，那真是最美妙的美國藍調。

你可以享受一下排隊之美。排隊的意思，并不僅僅是人多需要排隊，人不多，只有兩個人也要排隊。排隊是對權利的尊重，排在你前面的人，你得等著他把他的事情做完、做好、做妥，做到心滿意足。這是他的位子、他的時間、他的權利，在這一刻，不必著急，不必擔心有人催你，按喇叭。

店員只盯著你，只為你做你要做的事，絕不會左顧右盼，看看有沒有熟人需要插個隊什么的。此時，不可能有人插進來打斷你，絕無可能發生店員忽然掏出手機來接電話這種事情，或者把你的事情辦到一半，又接另一件事情來辦，同時辦若干人的事情。你的事情就是耽擱半小時、一小時，下一位也得彬彬有禮地等著，你不必有絲毫歉意，因為，這是你的位子。

你可以享受被信任的樂趣。比如信用卡，美國的信用卡是不用密碼的，卡一刷，簽個名，奔馳轎車開著就走。

你賬上沒有錢，或者別人盜了你的卡，那也是一樣，你得自己負責。信任你，就是你可以為自己的一切行為埋單。自然，一旦發現你不能埋單的時候，你就失去信用，你就完蛋了。

你可以欣賞那些掛在屋宇外面的牌子——“這是私人的領域，禁止入內”，那種莊嚴、神圣、安靜……暴力拆遷？沒有這個詞，也無法翻譯成英語。

要是還有時間，可以看看美國工人是怎么干活的。大家都知道美國富裕，但那可不是上帝把餡餅扔在美國，那都是美國人一榔頭一榔頭敲出來的。早上5點鐘，從新澤西到曼哈頓的高速公路上，趕著去上班的汽車已經水泄不通了。美國人工作的時候，那真是心無旁騖，一絲不茍。

美國的富裕是有很高技術含量的富裕，富裕的程度越高，技術、文明的程度也越高。富裕是一種文明，富裕也是哲學的富裕、文化的富裕，富裕并不僅僅是一個裝錢的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