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談不是唯一的溝通

子沫

作家龍應臺提到一個細節，我印象很深。她的母親已經老年癡呆，每每去屏東看望母親，她會買很多不同顏色的指甲油，專門用來跟母親消磨臥房里的時光，因為母親年輕時愛美。

“把從新西蘭帶回來的綿羊油倒在手心上，輕輕揉搓這雙曾經勞碌不堪、青筋暴露而今燈盡油枯的手，然后細細地涂上指甲油。我認真而細致地‘擺布’她，她靜靜地任我‘擺布’。我們沒法交談，但是，我已經認識到，誰說交談是唯一的相處方式呢？還有什么，比這胭脂陣的‘擺布’更適合母女來玩？”她用的背景音樂是周璇的老歌《夜上海》……

誰說交談是唯一的相處方式？對極了。這兩天我重感冒，兒子也感冒。我可以躺在床上休息，他得做作業，但又想有人陪他。于是，他把作業搬到我的房間，坐在床邊做，時不時倒在床上靠會兒。我從溫暖的被窩里伸出手摸摸他的頭，不用說話，也是一種無聲的交流。有時，他做作業，我會到他的房間里寫讀書筆記，寧靜的燈光下，只聽得刷刷的寫字聲，同樣是一種交流，寂靜的交流。

我家先生和兒子之間每天進行著一個目送的游戲，堅持了很多年。我家住七樓，從小學開始，兒子獨自背著書包上學，先生站在七樓客廳的窗口，一直望著他遠去，看他消失在兩個拐彎處。每到一個拐彎處，兒子都會回頭，看我們在不在。先生不在家時，就是我接替這個游戲，從未斷過。從一蹦三跳到書包越來越沉，表情復雜了，但兒子還是那個陽光的少年，從未遠離過。有時，親人間，因為一個轉身的背影，沉默地生發出不一樣的感覺。

很多夫妻時常因為無話可說而怨氣連天，可我的一位朋友阿歡從沒這些煩惱。她說每晚，她都會打開收音機，織毛衣，成為一個安靜的背景。想想這樣的畫面，給周圍人什么樣的氣場？她說老夫老妻哪來那么多話講，她倒是練就了一手織毛衣的絕活兒。我就收到過一條她織好的豆綠色棉線圍巾，溫暖好看。

朋友從意大利帶回一只摩卡壺，說是每天要在家煮咖啡。我很奇怪，她從不喝咖啡，而且她先生胃病嚴重，根本不能喝。她笑笑說，先生在國外呆過幾年，非常喜歡咖啡，每天都喝，現在因為身體原因不能再喝了，但知道他喜歡，每天煮一小壺，讓他聞聞香就好。家里每天飄著熟悉的香味，在這種氛圍里根本不用多言，大家都放松。有時候，用氣味去交流就好了。

另一朋友更是奇葩。他在外企工作，忙碌異常，但他每天會有一小時把手提電腦拎回家陪母親做飯。他坐在廚房里的小餐桌上處理工作，母親在旁洗菜擇菜煲湯。沒過多的話，但鍵盤聲、洗菜聲互不打擾，相當和諧。他說，母親需要，他也需要這種氛圍，當初在公司邊給父母買這所小房子就是這原因。只是一種無聲的陪伴，有時飯都來不及吃，但感覺挺好。

龍應臺說：“涂完她所有的手指甲，到我自己。黃昏了，淡淡的陽光把窗簾的輪廓投射在地板上。我拿出十種顏色，每一只指甲上一個不同的顏色，從緋紅到紫黑?！毕袷且粓雒孛艿挠螒颉?/p>

生活，遠遠不是非此即彼的事，總能找到妥帖的第三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