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的史詩建構

曾一果

小海曾經被看作是一個優秀的抒情詩人，但2010年，小海卻給人們帶來了新的詩作《大秦帝國》，放下了抒情詩的寫作傳統，離開了他所熟悉的村莊、田園和李堡小鎮，獨自一人走進了歷史的天空，向人們展示了一幅波瀾壯闊的“史詩景觀”。

從秦王嬴政、太后趙姬、將軍蒙恬、大臣李斯、呂不韋、奴隸、工匠、兵馬俑，還有孟姜女，這些歷史中的有名或無名的人物，以及宏偉的戰爭場面，都被作者用詩的方式召喚出來，他們栩栩如生，重新走到了一起，組成了一幅全景的歷史畫卷，也只有“史詩”才能配得上這樣全景的“歷史長卷”。

正是借助于他們的還魂，歷史本身也復活了，“士卒喀喀喀升上雉堞/在沉重暮光里像紛亂的皮影/輪廓分明，原野上戰車轔轔戰馬蕭蕭”，士兵正在原野上奔跑，為一個王國而英勇地戰斗。咆哮的大雪、潑墨般的烏云、驪山下狼藉的尸體，還有成群的野狼，這是一幅何等壯觀、血腥的歷史圖像。在這幅生動的歷史圖像中，無論是帝王、英雄，還是普通的士兵、百姓，都不是按照理性去做事，而是按照激情、意志和情感去做事，甚至是一時的愛欲和喜怒哀樂。正因為這樣，這個帝國充滿了活力，開疆拓土，征服六國。

其實小海不僅要寫一部史詩，而且更要通過“詩”去探索宏大歷史背后，探索神話、巫術和傳說的背后，到底隱藏著什么。換而言之，小海希望通過《大秦帝國》，思考個體和民族、個體和國家的深層關系，探討帝國興起、發達和衰落的歷史根源。

阿爾都塞和福柯都提醒人們，有時人們不僅要注意歷史的完整部分，更要注意到歷史的“斷裂”部分。因為歷史的斷裂之處，恰恰可能反映出歷史的真相。所以，小海在《大秦帝國》中不僅書寫英雄，更在乎無數普通人，陳勝、吳廣、孟姜女，以及無名小卒、一草一木、一鳥一獸。他們都構成了帝國的一個部分，是一個龐大帝國形成的基石，他們的存在才使帝國存在成為可能。但反過來，這里面的每一個部分也可能是帝國瓦解的力量，是帝國的縫隙。它們構成了鮮明對照，如此不協調地統一在帝國內部，構成了對帝國本身結構的威脅，于是帝國的歷史不僅是一部強權的歷史，也是一部充滿抵抗的歷史。

小海更注重那些宏大歷史敘事之外的“歷史”，那些日常的、卑微的生命，盡管這些人進入不了歷史，卻走進了神話和傳奇，孟姜女是一個普通人的傳奇和神話。然而就是這個看起來微不足道的、普通人的神話，瓦解了龐大的帝國，揭露了帝國的本質，所以或許他們才是真正的“神”：

真正的神啊

集破立于一身

最后，我們要強調一點，小海已深刻而敏銳地意識到，帝國和民族并不是一個概念，帝國雖然隨時可能土崩瓦解，但民族猶存，民族并不因為帝國的滅亡而滅亡。借助于《大秦帝國》，小海要書寫的不是帝國的史詩，而是民族的史詩，他要探討這個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源泉，那些卑微的甚至無法進入歷史的卑微人群，卻正說明了華夏民族內在的堅韌的力量、氣質和品質。所以，小海在瓦解帝國的同時，再次重構了一個崇高的“民族形象”。

注：《大秦帝國》，小海 著，文匯出版社，2010年10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