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的沖突

葉竹盛

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這類戲劇性沖突總讓人“喜聞樂見”。近來，同為公權力機關的公安和法院之間發生了兩起此類事件。去年7月底，河北武邑縣法院3名干警在成都執行一起民事案件，認定一家公司妨礙執行，開出了30萬元罰單，后又減為3萬。因法院人員穿著隨意，且罰款數額還能“討價還價”，該公司起疑后報警扣留了3人。

此前不久，還發生了另一起更為激烈的警法沖突。陜西省華陰市法院在山西省扣押了30多輛沒有懸掛車牌的涉案工程車輛，正浩浩蕩蕩組成車隊開往扣押地，途經山西原平市時，當地交警以無牌車輛不能上路為由，出動了幾個交警中隊，扣押了近百號人押運的龐大車隊。

兩起事件頗為相似。沖突雙方都從屬于國家機關的不同分支，一方是行政機關，一方是司法機關，且雙方分別屬于不同省份。此外，兩起事件中，上級部門都介入了。河北省高院發布聲明，強調要維護法律的嚴肅性和司法權威。陜西法院和山西交警的糾紛則由雙方請出各自的上級商談。

更具意味的是，商談過后，警方釋放了法院人員，也送回了扣押的車輛，沖突本身解決了，但口水仗卻都在持續。山西方面請來公安部撐腰，除了獲得副部長批示外，公安部交管局還以通報的形式，肯定了山西原平市交警嚴格執法的行為。陜西華陰法院見對方不服氣，院長親自出馬，接受了媒體直播訪談，為本院“打抱不平”。訪談中，院長除了為法院行為辯解外，還直言，法院在交警扣車后，以妨礙司法執行為由，曾向交警方面開出了100萬巨額罰單，并要求拘留相關人員，但雙方“和解”后便不了了之了。

成都警方與河北法院的“對空罵戰”也遠未平息。河北法院在成都媒體發布針對法院方面的“負面報道”后，嚴詞聲明，試圖澄清事實，甚至不惜使用網絡上普通維權者常見的“筆法”——痛陳成都警方在執法過程中態度粗暴、毆打法院人員，甚至還透露了當事人在執法現場給警察送煙的細節。

事件本身雖然被擺平了，但口水仗還在持續，孰對孰錯遠未見分曉。既然雙方都堅持各自的做法是合法恰當的，那么假如陜西法院堅持要罰款，而山西交警也堅持要扣車和處罰，這樣的沖突應該如何解決？

公民之間的矛盾、官民之間的糾紛，都有相應的制度途徑得以化解，唯獨此類權力與權力之間的沖突，在目前的制度框架下，尚無制度化裁斷的途徑。以往的經驗并不能根本化解沖突，雙方或相互給面子，握手言和;或由組織出面協調，各讓三分;或干脆都退避三舍，使權力邊界不清不楚的地方變成三不管的地帶。凡此種種做法不過是掩蓋或是延緩了權力沖突的發生，兩家法院憤憤不平的心態便是明證。

相關個案的涌現表明，理順不同國家權力之間的邊界顯然是一個不能回避的領域，而這正是憲法的任務。一些國家設立了憲法法院或憲法委員會來裁斷權力的沖突。如何以制度化的安排保障憲法實施，落實依憲治國，這不僅是當下中國的現實需求，也是推進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的必然要求。

（摘自《南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