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在全球通貨緊縮的預期中蹣跚走來。
環顧周遭,無論歐元區、北美還是新興市場,年前發布的經濟數據都疲軟乏力,原油價格的斷崖式下跌和俄羅斯盧布的恐怖崩盤,更給灰暗的世界經濟增添了幾許危機氣氛。
比較而言,中國的情況似乎還沒到最糟糕的境地。但若論那些耳熟能詳的經濟數據,什么PPI、CPI、PMI之類,什么工業增加值、投資、消費、出口等等,卻是一個比一個夠嗆。
其實,2014年10月中旬以來,中國政府對鐵路等基建項目加碼力度明顯增加。最高當局四處為“一帶一路”造勢,“中國版馬歇爾”計劃一時成為輿論熱詞,折射出中南海對經濟增速下滑的焦慮之情。貨幣政策方面,降息突然橫空出世,后來又提高全年合意貸款額度至10萬億,央媽急急乎大放水,歲前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進而力推穩增長新常態。在基建和貸款雙重驅動下,經濟出現上行步履維艱、下行風險兜底的尷尬局面,委實一點不給國家統計局面子。
于是,關于通縮的預警風生水起,這也是本刊把這一話題放在封面的由來。
中國經濟長期受困于通脹的折磨。抗通脹、防通脹,經年累月成為中國宏觀調控的主題詞。過去十年中,在我寫過的千余篇時評中,通脹堪稱出現頻率最高的詞匯之一。
2010年11月,在一篇題為《“100元能買什么?”》的評論中曾有這樣的記錄:“國家統計局11月15日發布的數據顯示,11月上旬,全國50個城市29種調查食品中,超7成食品漲價,蔬菜價格依然延續了10月下旬的普漲態勢。此前商務部監測數據顯示,本月上旬主要蔬菜價格比年初上漲了11.3%,比去年同期上漲62.4%。”足見當時那種“通脹兇猛”的氣勢何等牛逼,而現在恨不得豬價快快漲起來,卻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弄得屠夫們都想改行賣毒品了。
從那時至今,短短三四年間,“蒜”你狠、“豆”你玩、“姜”你軍、“豬”你漲、“油”你受、“蝦”死你、“糖”高宗等戲謔漲價的網絡流行語言猶在耳,渾然不覺中,通脹率已從6.6%回落至1.4%,風云變幻之快,大出人意料。
從通脹到通縮一字之差,跨過這“一步之遙”,經濟格局全然冰火兩重天。經濟學家對今天是否邁入通縮爭論得不亦樂乎,而生活給出的邏輯總是比理論更有說服力。
一個毋容否認的事實是,越來越多的實業家正在退出曾經給自己帶來輝煌的實體經濟領域,由此導致需求的萎靡不振,顯示通縮早已蟄伏其中。我的一個長期從事長途汽車客運服務的朋友,眼見城際交通幾何級數的增長,同業競爭加劇白熱化,在產能過剩的重壓下,斷然在三年前把大部分公司股權轉讓他人。從此手握大把現金的他,除了在港澳珠地區囤房,全倉殺入股市,每年賺個兩三千萬輕松錢,身體反比當初沒日沒夜泡在公司好得多。當實體經濟在高利率高成本高稅負高消耗中不被看好時,又有誰愿意苦守其中當冤大頭?
通脹和通縮乃一個銅板的兩面,彼此時時處在互相轉換中,并無不可逾越的鴻溝。按我非專業的理解,當一個國家的貨幣泡沫把通脹推向極致時,非理性的虛假繁榮便為通縮發酵提供了溫床。換句話說,通縮并非一夜間從天而降,當經濟學家們還在為通縮的定義探幽索微時,久已存在的通脹泡沫已給通貨緊縮預留了前提條件。
新世紀以來的中國經濟,一直被產能擴張的有形之手綁架而增速瘋漲,隨著M2飆升至破紀錄的120萬億之上時,如同高燒的病人很快便出現應激的寒戰。現在人們普遍擔憂通縮來襲,怕的這是中國經濟從大熱步入大冷的前兆,如果政策失察,應對失當,天知道是否會像當年的日本陷入漫長的20年滯脹。
溫和的通脹有利于經濟社會發展,通縮則歷來無解困良藥——這是因為給高燒降溫容易,要讓生命體征衰微的病人重新奔跑難上難——所以通常任何政府寧可與通脹打交道,也不愿面對通縮。
不管中國經濟是否踏上通縮之路,其經濟下行壓力加大已然趨勢難改,通縮的預期正在強化。中國社會科學院此前發布的2015年CPI預測值僅為1.8%,PPI降至-2.9%。種種跡象表明,低通脹很可能成為“十二五”收官之年中國經濟面臨的最大風險。
通縮來襲,這對習慣于治理通脹的中國政府來說不是一個好消息。新一年新常態,會有什么新對策?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