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暗夜最溫暖的星光

李小坪

“媽媽，如果你內心還不夠強大，就去寫明亮的文章，帶給生活一點溫暖，也給自己一種希望。”他如是對我說。那是一個周末，他做完作業，我又像小孩一樣蹭到他的書桌前，和他交流關于生活的看法。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就那樣常常讓我倍感生活的美好與溫暖。

“忙起來的蜜蜂

沒有時間悲傷。”

一個女人的成全與擔當，與孩子息息相關。這句話，十分適合用來評價我幾年前的幽暗歲月。當我發現，婚姻遠遠不是我預想中的那般好看且實用時，我努力過，以保全給親友的圓滿印象。可是，并不是我一廂情愿地去努力，生活就會變得很好。

很多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想，自己該怎么辦？那時，我沒有穩定的工作，也沒有一技之長，唯一的安全感來自于兒子。但是，他那么小，和我一樣在跌宕起伏的生活中接受不期而遇的爭吵、斥責。他從來沒有考過一百分，從未得過老師一句表揚。他自卑而羞澀，內向而柔弱。

當時，擺在我面前的嚴重問題是，如果有一天我的婚姻走向了末路，我該怎樣才能養好孩子？在焦慮與不安里，我偶然提筆寫作。那時，我非常窮困，連像樣的書籍都買不起。當我收到第一筆稿費時，我的心像打開了一扇窗戶。是兒子，喚醒了沉睡的我。無數個夜晚，他做作業，我寫文章，或者看書，一道橘黃的燈光照在我們母子身上，生活變得溫暖起來。

兒子讀五年級的時候，我帶著他走出了我的婚姻。無數個夜晚，我坐在陽臺上，默默地流淚。我不是因為失去原本擁有的東西而懊悔，而是因為嚴重的挫敗感與一去不回的青春。茫茫前路，身單力薄，我內心的疼痛排山倒海。兒子總是適時出現在我的身邊，抹去我臉上的淚水。我不說話，他也不說話，一切都是靜靜的。

漸漸地，我發現這樣下去，不但不能拯救我和兒子，我的消沉與頹廢反而將母子倆推向另外一種危險。我沉浸在悲傷里，卻忘記了兒子同樣處在不安與恐懼的境地。我發現他常常夜半驚醒，然后一把抱住我。

我必須振作起來，開始讀書，重新寫作。我養了一只叫呱呱的京巴狗，在陽臺種滿了花。我讓自己忙起來，忙起來的蜜蜂是沒有時間悲傷的。兒子變得輕松了，臉上有了燦爛的笑容。曾經認為單親家庭而自卑的他，竟然在我離婚兩個月后對我說：“我對同學們坦白了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同學們卻一點沒有瞧不起我，我感覺很溫暖。”

期末考試，兒子的成績由班上的倒數第三名躍升為第八名。看到兒子的成績單，我五味雜陳，問他：“你怎么會變化這么大呀？”

兒子調皮地一笑，說：“回家可以安安靜靜地做作業，你還那么耐心地輔導我，考差了也不罵我，我對學習不感到害怕了。”

“先對自己負責，

才有能力保護親人。”

兒子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和我走在鄉村的路上，他冒出一句話：“媽媽，我走在你身后感覺很丟你的面子呀。”我一愣，這是什么話？兒子說：“因為媽媽很漂亮，我卻是丑小鴨。”那時，我沒有好好體味兒子這番話，只顧讓生活朝前推著走。后來，當我無意中想起這段對話，才發現孩子內心是向往美好的，但他很自卑。

我在兒子的書桌前貼了四個字：“相由心生。”兒子不解，我解釋說：“一個人的臉上表現出來的，都是內心實實在在的東西。如果你內心裝滿了善良與美好，那么你的臉上就是陽光與干凈。你的眼神、你的笑容、你的一舉一動都會變得好看。”

兒子開始跟我一起讀書，我對他讀書秉持的原則是，只要是健康的書籍，都可以看一看。每次帶他逛街，他說要陪我逛街可以，但必須給他買書。有時，我故意逗他，說買新衣服或者玩具，他將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不止一次地對他說：“兒子，將來你無論從事什么職業，都要不停地讀書，只有讀書才能讓人變得高貴，才能在任何環境下活得好好的。”讀書讓兒子在班上有了很多的朋友，大家課余時間愛圍著他轉。丟失的信心一點一滴回到了他的身上。我發現，兒子的眼神變得更清澈，笑容也發自真心了。

我無法保證每天按時接送兒子上學、放學，便對他說：“無論晴朗下雨，你都應在書包里放上一把傘，這樣才不會慌。”兒子顯得不耐煩，我說：“你是男子漢，必須先對自己負責，將來才有能力保護更多的人。”兒子才同意了我的觀點。這個習慣，他堅持至今。

他讀六年級的時候，有一次學校組織大型演講，主題是對父母與生活的感恩。主持人聲情并茂的演講讓數千名師生熱淚盈眶，大聲說：“哪些同學有勇氣走向講臺，對著全校師生、對著父母承認犯過的錯誤，并走到父母身邊給他們大大的擁抱，大聲說‘我愛你呢？”

很多孩子不敢走上臺。讓我沒想到的是，兒子第一個走向講臺，接過主持人的話筒，承認他偷偷上網、不愛做作業等毛病。然后，他快步走向我，認真地對我說：“媽媽，我愛你！”那一刻，我被巨大的幸福感充盈。

“如果有一些事情讓你

不快樂，就應先放下。”

進入初中，兒子成為一名陽光少年。他關注我的讀書、寫作。每天晚自習回家，他總是問我：“媽媽，你今晚寫了文章沒有？”如果我因為偷懶而不好意思時，他則拍拍我的肩膀，說：“沒事，偶爾偷懶是可以理解的，關鍵是你要開心。”

進入青春期，孩子們容易滋生攀比的心態，聚在一起時總會炫耀擁有的東西，誰家最有錢啦，誰穿的衣服最拉風啊。輪到兒子，他總是淡淡地說：“我家里最多的就是書。”他以為同學們會不屑一顧，卻引來他們羨慕的目光。回家后，他對我說：“媽媽，我越來越信服你了。一個人只有滿腹詩書，才能贏得別人真正的尊重。”

當我的寫作遇到瓶頸時，兒子總是安慰我，讓我別著急。他知道我有時寫文章是為了生存，我的焦慮逃不過他的眼睛。他認真地說：“媽媽，我可以少要零花錢，你一定要身體健康。如果你的寫作讓你不快樂，你就應該先放下。”

很多時候，他陪我到外面走一走，或者讓我講他小時候做的一些糗事。當我想起他的童年，會引發一些感慨。他一邊自嘲當年的幼稚與可笑，一邊說：“媽媽，你不是常常教我說，要學會原諒生活嗎？你看，我倆現在過得多好呀！”

對我來說，做出一道好菜難于上青天，兒子總是說：“媽媽，世上最好吃的飯是盒飯。”為了讓兒子不再失望，我將目光從名著轉移到了家常菜譜。每次實踐，兒子總是興致勃勃地在一旁幫忙，幫我準備好調味品。當一道菜出鍋，他總是贊不絕口。其實，我知道，兒子是為了不打擊我的熱情。在他善意的點贊中，我學會了做十多道好菜。

有一天，同事來我家吃飯，見到一桌子好菜，不敢相信是我做的。我朝兒子一呶嘴：“看，我硬是被兒子逼成了標準的好廚師。”兒子嘿嘿一笑：“可不是嘛，誰培養誰受益哦。”

一次，我去遛狗，忘記關大門。兒子放學回來，大吃一驚。還好小區治安好，沒有小偷光顧。之后，兒子養成了一種習慣，每晚睡覺前一定要檢查大門是否關好，煤氣、電器開關有沒有關上。他總是念叨：“我的老媽，過幾年我去上大學，你可怎么辦，到時我只有把你的安全交給呱呱了。”我嘿嘿一笑，心里暖暖的。

今年7月，他順利地考上了重點高中。我在書房幫他整理小學和初中時的一些資料，無意中發現一篇日記，里面有短短的幾句話：“媽媽那么柔弱，卻在我幼小的時候給了我那么多愛與保護。現在，我長大了，應該去保護她，不讓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我看著看著就笑了，笑著笑著，我的眼淚便不由自主地流淌。這么多年，我帶著他在城市探索生活的方向，以為給予他無所不在的愛。其實，我得到更多的是來自于兒子給予我的溫暖與力量。他在給予的愛中健康成長，而我，已在生活給予的萬水千山中，漸漸有了從容的模樣。

（題圖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