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3號（節(jié)選）

田原

1

清晨，扶直路邊

被昨晚刮歪的小樹

走慣的路像被風遺忘的舌頭

在延伸

沿著通往海岸的路

一直向南

如果再刮風

是否會把我

從腳跟卷入舌尖

送進風

那無情的大口？

2

有時很想變成鳥

與其說展翅天空

莫如說我更想

學著鳥

穿上羽毛的衣裳

在樹枝間

跳來跳去捉迷藏

然后，像鳥一樣

站在枝丫上

唱一支

不讓任何人聽懂的

美麗的歌

3?

常常想起小時候

生吃蟲子的味道

擰掉用鏟子刨出來的

茶褐色蟲子的羽翼

再吹掉粘在它六根小細腿上的土

將蠕動的蟲子放入口中

嚼動

那甜絲絲的味道

帶給我無限的滿足感

此刻，我在想

數(shù)十年后，如果我被埋進土里

那時，說不定

該輪到蟲子吃我了

4

那一刻，你臉頰上的晚霞

照亮我室內(nèi)最陰暗的角落

羞澀的神情像含苞的花蕾

呼吸急促

身體起伏

我乘著你的小舟

伴著你靈魂的節(jié)奏

和漣漪的波動

時急時緩

忘情地

漂流

向著生命的源頭

你那兩只美麗的海鷗

時飛時停

連她時而發(fā)出的叫聲

都無法用言語形容

5

如果擁有一片廣袤的森林

我會喚來所有迷路的

和被槍聲彈弓傷害的鳥

我想走在野獸的路上

跟野花和野蘑菇打招呼

也想站在大樹下

透過枝葉縫隙的萬花筒

看流云和星辰

更想蹲下

看螞蟻搬運的列陣

學習它們的勤奮

如果可能，還想跟星空商量

把銀河里的水引入森林

預防火災

6

致敬！被踐踏后仍堅強生長的野草

致敬！在透骨的寒風中佇立不動的雪人

致敬！把溺水的孩子托出水面的河童

致敬！在雪山上綻放的雪蓮

致敬！在險峻懸崖上奔跑的雪豹

致敬！燃盡自己照亮黑夜的流星

致敬！活著不樹碑立傳死了常常被懷念的人

7

在夢中

我測量過命運之墻的高度

最初，幾次想逾越它

碰得頭破血流仍不知所措

去超市買回了卷尺

卻不知從哪兒量到哪兒

想放棄測量

突然明白

無頭無尾的命運之墻

時時刻刻

都在默默地瘋長

8

想變小自己的身體

鉆入各種各樣的洞

首先想鉆入田鼠的洞穴

看它儲藏了多少食糧

然后再鉆入蝙蝠的洞里

看它做著什么樣的白日夢

對風的洞口當然也興趣盎然

想看它到底有多深

之后鉆入啄木鳥的洞里

感受樹心的溫暖

最后鉆入蚯蚓之洞

好奇這位蝸居地下的

大地歌手

那樂曲怎樣譜成

9

一只野貓在暮色中不見了影蹤

落雪擦去了所有足跡

街燈怕冷似的閃爍

指示著路標

走在隱匿的歸途

不經(jīng)意學起了貓叫

暮色切斷了

我與貓的關(guān)聯(lián)

雪切斷了

大地與地平線的溝通

10

月全食的時候

我們沖到陽臺上觀賞

“月亮為何躲起來？”

“那是因為與懷戀的太陽幽會去了”

“幽會都干些什么？”

“哦，說不定跟我們一樣會拉上窗簾”

“然后呢”

“然后啊，就有了萬物生長。”

突然，一輪殘月躍然夜空

打斷了我們的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