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瓊
【摘要】《孔雀東南飛》中“焦母為何逐劉蘭芝出家門”這一問題引發(fā)了學者們的高度關注。在這個問題上,后人們提出了“無子說”“無禮說”“門閥說”“戀子說”等說法。本文對這些說法存在疑問,并認為“家庭權力之爭”才是此問題的關鍵所在。
【關鍵詞】《孔雀東南飛》 焦母 劉蘭芝 驅逐 原因
《孔雀東南飛》是表現封建禮教下家庭婚姻悲劇的經典名作,歌頌了焦、劉至死不渝的愛情。其中,“焦母為何執(zhí)意逐劉蘭芝出家門”這一問題引起了廣泛的討論,學者們對此提出“無子說”“無禮說”“門閥說”“戀子說”等假設,各有道理。但本文對這些說法存在疑問,并且從“家庭權力歸屬”這一角度論述“劉蘭芝被逐”的緣由。
一、無子說
在中國宗法繼承制度的影響下,古代中國形成了一種幸福觀:個人幸福是離不開家庭幸福的;多子多孫才是福。所以,中國古代家庭里,傳宗接代是男子的第一要事,家族男子必須承擔起延續(xù)香火的重任。因此在中國古代,婚姻就成為繁衍后代的手段。孟子更直接道:“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在古代,子嗣是家庭幸福的重要因素。在《孔雀東南飛》里,絲毫不見關于焦、劉子女的描寫,并且在劉蘭芝離開焦家之時只告別婆婆、小姑,并沒有與子女的難舍難離,所以可以得出焦、劉無子嗣這一事實,可信度較高。由此學者們認為無子是導致焦母驅逐劉蘭芝的原因,貌似很有道理。但是細讀文本的話,本文發(fā)現這個解釋不夠充分。
在原文中,劉蘭芝被遣歸后,縣令、郡丞接連為其兒子向劉蘭芝求親,并且縣令兒子“窈窕世無雙”,郡丞兒子“嬌逸未有婚”,以及劉蘭芝答應郡丞親事后,郡丞“交語速裝束”。試問,如果劉蘭芝是因為無后被逐,那這些官吏們怎么會促成兒子與劉蘭芝的婚事呢?所以,“無子說”仍待考究。
二、無禮說
在焦仲卿詢問母親為何不滿意劉蘭芝的時候,焦母回答“此婦無禮節(jié),舉動自專由。”這句話似乎道出焦母執(zhí)意趕走劉蘭芝的原因,但還是有矛盾的地方。比如:劉蘭芝自述“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三日斷五匹,大人故嫌遲”。如果劉蘭芝果真無禮,又怎會乖乖地干苦累活?劉蘭芝離別時說:“受母錢帛多,不堪母驅使。今日還家去,念母勞家里。”劉蘭芝被逐出家門,還心心念念著婆婆,可看出她是一個感恩的人。再者劉蘭芝當真品行不好,官員們又怎會替兒子向她求親呢?官員們在提親前肯定事先了解過她的為人。這樣憑焦母主觀的話斷定劉蘭芝品行不好遭譴,有點不當。
三、門閥說
中國古代從兩漢開始到隋唐選拔官員的制度是“門閥制度”,個人的家庭背景對其仕途的影響大于其才能的影響。這個制度反映在婚姻嫁娶上,就形成古代人“門當戶對”的觀念。焦母說“汝是大家子,仕宦于臺閣,慎勿為婦死,貴賤情何薄”,劉蘭芝說“生小出野里”,可以知道焦家門第比劉家高,這樣一來,“門閥說”好像說得過去。
然而,焦仲卿只是廬江府小吏,家道中落,還說“兒已薄祿相”,這說明朝廷中并無助他的達官貴人,并且劉蘭芝嫁給他后以織綢維生,說明焦家無錢無權。反而劉蘭芝看上去出身高貴,“妾有繡腰襦,葳蕤自生光。……箱簾六七十,綠碧青絲繩”“著我繡夾裙,事事四五通。……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可看出劉蘭芝家境是不錯的,再加上她的言談舉止,也可以看出她的家教也很好。另外,焦母只提到羅敷“可憐體無比”“窈窕艷城郭”,并沒有提及其家境。所以,“門閥說”還需加以求證。
四、戀子說
戀子情結是由于母親在丈夫那里沒有得到她所需要的關愛時,將這種需求轉移到兒子身上的心理和行為。這樣的情結容易造成母親企圖獨占兒子,害怕兒子婚后忽略自己,妒忌兒媳在兒子心中的重要位置,甚至會做出破壞兒子婚姻的舉動。
然而,這也是存在疑點的。焦母為了趕走劉蘭芝,安慰兒子說幫他向東家賢女羅敷求親,這個羅敷“可憐體無比”“窈窕艷城郭”,可以說不僅賢惠,而且容貌上與劉蘭芝相比應該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焦母真的是因為兒子與兒媳感情太好而心生妒忌,那么羅敷不是具有威脅性嗎?所以,“戀子說”這個說法很難信服。
五、家庭權力之爭
在以男性為中心的封建家庭里,“男尊女卑”的等級是非常嚴格的。男性是處于各種人際關系金字塔的最頂端,是家庭的頂梁柱;女性的地位、身份不是自定義的,而是從屬于男性,依靠男性賦予的,處于失語狀態(tài)。并且中國封建時代,女子是不能拋頭露面的,那么就將女性的活動空間限制在了高墻之內,在僅有的狹小的空間里,婆婆和媳婦之間的戰(zhàn)爭就從家庭瑣事中爆發(fā)了。
在古代道德倫理觀中,女子得遵循“三從四德”。焦母喪夫,成為一個寡婦,經歷了“從夫”到“從子”的身份變化。但是,中國倫理秩序中又有長幼、尊卑、孝悌的說法,那么當焦父去世后,焦母自然成為家庭權力的執(zhí)掌者,焦母在遵從“從子”的信條的同時,又放不下家庭權力,所以她把權力的作用對象就定位在兒媳婦身上,那么她與劉蘭芝就形成一種“制”與“被制”的權力行使關系。
而焦仲卿為人比較軟弱怯懦,對母親又是一種“愚孝”,從“府吏默無聲,再拜還入戶”“我自不驅卿,逼迫有阿母”等言行可以看出。本來應該作為一個家庭支柱的男性卻不具備應有的氣魄和能力,于是淪為封建倫理的奴役。當劉蘭芝向他訴苦時,把他作為依靠時,希望焦仲卿能夠緩和她在婆家艱難處境之時,實際上是對男性權力的依附和憑借。
當焦仲卿上拜焦母祈求焦母善待劉蘭芝的時候,焦母感覺到家庭中心在向劉蘭芝偏移,就產生自身地位受到威脅的緊張感,產生一種因安全感在流失而帶來的慌張,認為兒媳婦即將慢慢通過兒子獲取主動權。所以,在這場權力的游戲中,焦母選擇將劉蘭芝趕出家門、趕出這個局,讓她失去游戲的資格,來結束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所以,家庭權力之爭,是焦母執(zhí)意驅逐劉蘭芝的根本原因。
在中國封建家庭中,家庭權力關乎自我生存空間。所以,我認為,焦母之所以驅逐劉蘭芝,關鍵在于家庭權力之爭,也許“無子說”“無禮說”等有一定道理,但是存在疑點,沒有絕對成立的可能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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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亓梅《兩個女人之間的戰(zhàn)爭與和平》,山東師范大學2012年碩士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