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不知道的事

錢永廣

父親是地地道道的土里刨食的農民，他文化程度不高，但他對孩子的愛，卻并沒有因為沒文化就少一分，事實上，他的愛，與別人一樣濃烈。

讀高中時，一個周末，我從家里準備去學校。臨行前，父親遞給我十元零花錢后，又興高采烈地給我兩盒蜂王漿。這蜂王漿，對一貧如洗的我家來說，簡直就是奢侈品。正當我錯愕地看著父親時，他一字一頓地說：“今天我去集鎮，聽說這蜂王漿補腦子，就給你買了兩盒，你大姑家的小兵子，去年就是喝了這蜂王漿后，才考上大學的！”一盒蜂王漿十幾元，那可是我兩個星期的生活費啊。看著又瘦又矮的父親，我嗔怪他：“你哪來的錢？是不是又借錢了？”父親淡然一笑說：“沒有！我把煙戒了！”為讓父親戒煙，母親不知和他吵過多少次架，許多年來父親都沒有戒掉。現在聽說喝了蜂王漿就能考上大學，父親不知哪來的這么大決心，竟然把煙戒了。

把兩盒蜂王漿帶到學校后，在宿舍里，我喝了兩支。沒想到，那天夜里，我渾身乏力、上吐下瀉，原來，父親買的那兩盒蜂王漿，早已過期。第二天，我把蜂王漿全投進了垃圾桶。

那年夏天，當我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時，當著我的面，父親眉開眼笑，向母親邀功說：“多虧我買了那兩盒蜂王漿，這蜂王漿關鍵時候比菩薩還管用！”看著父親得意的樣子，我沒忍心告訴他我把蜂王漿扔進垃圾桶的真相。

上大學后，有一段時間，因為生活費不夠，我在學校里的日子過得異常艱難。有一次，我收到父親寄來的一個包裹。剛打開，我就聞見了一股異味，里面竟然是幾只烤熟的雞腿。好端端的幾只雞腿，因為在路上走了三天，已經變質。當我把這幾只雞腿扔掉的時候，心里不停地埋怨父親：父親啊父親，你什么都能想到，怎么也不想想，這大熱天給我寄雞腿，等我收到后還能吃嗎？

那晚，我寫了一封信給父親，告訴他雞腿已收到，雞腿香脆可口，讓我大飽了口福……

在給父親寫那封信時，我仿佛看見骨瘦如柴的父親就在我面前，想起一生操勞的他，我的眼里禁不住噙滿了淚水。因為我知道，當父親收到我的信時，他腦海里浮現的一定是我大快朵頤時的樣子，他一定是滿臉滿足的微笑。

走上工作崗位后，聽說我談戀愛了，父親十分高興。可女朋友聽說我在城里沒有房，對我越來越冷淡。父親知道后，他專程進城來，遞給我兩千元。當女友聽說父親只給兩千元時，她不屑地說：“兩千元也能買到房？”

因為沒有房子，我決定和她分手。后來，當我和現在已成為我妻子的女孩相遇時，我告訴她：“我在城里沒有房子，我父親是土里刨食的農民，要買房，我父親只能支持兩千元。”她卻回答：“你父親真不容易，他靠種地為生，把你培養成大學生，讓你有了穩定的工作，現在還給你錢買房子，這已很不錯了。”

后來，父親在老家每次和鄰居講到我娶媳婦時，就會說：“我花兩千元，就給兒子找了一個好媳婦……”對此，父親常常是沾沾自喜，我當然不能告訴他，我這個媳婦不是因為他給了我兩千元而娶回來的，事實上，妻子嫁給我，純粹是為了愛情。

這些事，多年來，我一直沒有告訴父親，父親也不知道，它們被我深深地隱藏在心里。我不想告訴父親，絕不是我想欺騙父親，而是我知道，父親雖然很窮，但他很愛我，而我唯一能讓父親高興的，就是這輩子，不讓他知道這些事，我只想讓他覺得，他對我的愛，讓我過上了幸福生活，這才是我愛父親的最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