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女“懸賞”找工作，賞還是不賞？

史友興

為了幫女兒找到體面的工作，一對夫婦“懸賞”20萬元公關(guān)。不曾想，真有“能人”接單，并簽訂了書面合同。誰知，“能人”失算，未能完全滿足夫婦倆的要求。夫婦倆便以“能人”未能完成約定事由要求退款賠錢，而“能人”則拒絕返款和賠償，從而鬧上法庭。

巨款“懸賞”，

替女尋職立規(guī)矩

孫玉坤、錢秀梅是江蘇省南京市一對夫婦，育有獨生女孫筱玫。孫玉坤夫婦希望女兒將來能考進重點大學，畢業(yè)后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

2009年7月，孫筱玫參加高考。她因為高考發(fā)揮失常，最終只是被蘇北的一所二本工學院錄取。

2013年1月，孫玉坤夫婦和女兒商量，孫筱玫即將大學畢業(yè)。畢業(yè)后，孫筱玫進國家機關(guān)、事業(yè)單位比較困難，而國企或者銀行、證券及保險行業(yè)效益比較好。孫筱玫的工作地點最好在南京市秦淮、鼓樓、玄武、建鄴四個中心區(qū)域，而且必須有編制。孫玉坤夫婦清楚，女兒要找到如此理想的工作，憑他們的能力根本無法實現(xiàn)，唯一的辦法就是花錢公關(guān)。

錢秀梅的朋友馮宇杰是多年前通過朋友董昆認識的。馮宇杰是南京某大酒店經(jīng)理，為不少朋友的孩子找到了工作。馮宇杰向錢秀梅表示愿意幫忙，錢秀梅承諾不會虧待他。馮宇杰想到了朋友鐘海濤，鐘海濤是南京一家私營公司老板，人脈廣泛。他找到鐘海濤，鐘海濤想到在某銀行工作的朋友楊東，有較強的活動能力，而且這家銀行準備向社會招聘員工，便欣然答應馮宇杰。

馮宇杰找到錢秀梅，說：“這家銀行是世界500強企業(yè)，免不了要花些錢疏通關(guān)系。”錢秀梅連連道謝：“只要能進銀行編制，不管多少錢，我們都愿意出。”錢秀梅擔心，如果錢花了女兒工作卻沒著落，那就白費心思了，便要求簽一份協(xié)議。

3月3日，馮宇杰作為甲方、孫玉坤作為乙方、董昆作為證明人在協(xié)議書上簽字。協(xié)議如下：“乙方女兒畢業(yè)以后需要進某銀行工作，要求在編職工，在本市（秦淮、鼓樓、玄武、建鄴）工作。甲方協(xié)調(diào)辦理此事。成功后，乙方付給甲方20萬元。如辦不成，退還20萬元，并擔負乙方精神損失費2800元。乙方先付2萬元給甲方，辦不成則賠付4萬元。”孫玉坤按約付給馮宇杰2萬元，馮宇杰出具了收條。

“能人”接單，

事與愿違起紛爭

馮宇杰拿到2萬元后，將它交給了鐘海濤，馮宇杰也讓鐘海濤出具了收條，注明：“收到馮宇杰朋友之女孫筱玫介紹到某銀行南京分行編制工作介紹費2萬元。備注：總介紹費16萬元，余款等孫筱玫上班后付清。”鐘海濤立即去找楊東，楊東表示定能將事情辦好。從孫筱玫報名到準備考試等環(huán)節(jié)，楊東都積極張羅。

3月13日、4月24日，錢秀梅先后給付馮宇杰10萬元、3萬元。為防萬一，錢秀梅均要求馮宇杰出具了借條，并表示事情成功后退還借條。馮宇杰先后給付鐘海濤5萬元、4萬元，留下4萬元。馮宇杰留了一個心眼，也讓鐘海濤出具了兩張借條。

5月，孫筱玫參加了某銀行南京分行的招聘考試。因招聘職位少、應聘人員多，且孫筱玫學的不是金融類專業(yè)，最終沒有過關(guān)。于是，馮宇杰、鐘海濤找到楊東商量對策。楊東上下活動，終于為孫筱玫爭取到了補考的機會。孫玉坤夫婦找來輔導教師，幫孫筱玫強化訓練。孫筱玫刻苦學習，終于考試過關(guān)。7月，孫筱玫經(jīng)體檢、面試、政審等錄取前置程序，終于進入某銀行工作。但是，她未能進編，且上班地點也不是南京四大中心城區(qū)的銀行網(wǎng)點。

孫玉坤夫婦十分失望，找到馮宇杰討要說法。馮宇杰帶著孫玉坤向鐘海濤尋求幫助，鐘海濤保證沒有問題。在孫玉坤、馮宇杰的要求下，鐘海濤出具了保證書，注明：“馮宇杰委托鐘海濤幫孫筱玫介紹到某銀行，成為銀行在編員工。先做銀保，在三至六個月內(nèi)轉(zhuǎn)為銀行在編員工，如辦不成，在10萬元的基礎(chǔ)上加賠2萬元，絕不食言。”

7月29日，孫玉坤夫婦找到馮宇杰，由馮宇杰作為甲方，孫玉坤作為乙方在保證書上簽字。保證書注明：“孫筱玫在某銀行做銀保，在3～6個月內(nèi)轉(zhuǎn)銀行在編員工。孫筱玫進入某銀行上班，僅是單方面行為，與乙方無關(guān)，進入某銀行所付的費用，均與乙方無關(guān)。如3～6個月內(nèi)轉(zhuǎn)不成在編員工，則雙方按2013年3月3日所簽的協(xié)議書執(zhí)行，退還乙方所有費用和按協(xié)議書進行賠償，另加賠償2萬元。”

半年后，孫筱玫依然未能進編，鐘海濤也不見人影，孫玉坤夫婦要求馮宇杰退款并賠償損失。馮宇杰十分生氣，予以拒絕。

9月20日，在多次交涉無果的情況下，孫玉坤來到南京市鼓樓區(qū)人民法院，將馮宇杰推上了被告席。

10月17日，南京市鼓樓區(qū)人民法院審理此案，依照我國《民法通則》第七條，《合同法》第五十二條第四項、第五十八條，《民事訴訟法》第一百四十二條的規(guī)定，判決馮宇杰賠償孫玉坤14000元。一審宣判后，孫玉坤、馮宇杰均未上訴。

2015年7月5日，錢秀梅按委托合同糾紛之訴，再次將馮宇杰告上南京市鼓樓區(qū)人民法院，要求返還收取的13萬元，并承擔相應利息。

9月16日，南京市鼓樓區(qū)人民法院對合同糾紛一案，由于有一案的判決認定基礎(chǔ)，便以同樣的理由判決馮宇杰承擔錢秀梅13萬元損失中70%的責任即賠償9.1萬元，并承擔相應利息。

（文中人名系化名）

律師說法

為了幫子女找到體面的工作，不少家長“各顯神通”，有些家長甚至不惜代價巨額“懸賞”。那么，巨額“懸賞”合同效力幾何？本案就是一對中年夫婦為替女兒找編制內(nèi)工作簽20萬元“懸賞”合同而引發(fā)的糾紛。

錢秀梅與馮宇杰相識多年，對馮宇杰應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馮宇杰與某銀行并無直接關(guān)系，協(xié)議中約定的“馮宇杰協(xié)調(diào)辦理此事”通常理解就是托人情、找關(guān)系，且事成后孫玉坤夫婦要給付馮宇杰高額的費用。可見，孫玉坤夫婦明知馮宇杰是要通過托人情、找關(guān)系等不正當手段為女兒找工作，這種行為擾亂了正常的社會秩序，有損社會公共利益。我國《民法通則》第七條規(guī)定：“民事活動應當尊重社會公德，不得損害社會公共利益，擾亂社會經(jīng)濟秩序。”我國《合同法》第五十二條規(guī)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合同無效：（1）一方以欺詐、脅迫的手段訂立合同，損害國家利益;（2）惡意串通、損害國家、集體或者第三人利益;（3）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4）損害社會公共利益;（5）違反法律、行政法規(guī)的強制性規(guī)定。”綜上得知，孫玉坤與馮宇杰于2013年3月3日達成的委托協(xié)議以及在該協(xié)議基礎(chǔ)上形成的2013年7月29日保證書無效，雙方約定的如果辦理不成賠付的違約責任條款，屬于上述協(xié)議的一部分，因此也無效。故，南京市鼓樓區(qū)人民法院的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

我國《合同法》第五十八條規(guī)定：“合同無效或者被撤銷后，因該合同取得的財產(chǎn)，應當予以返還，不能返還或者沒有必要返還的，應當折價補償。有過錯的一方應當賠償對方因此所受到的損失，雙方都有過錯的，應當各自承擔相應的責任。”馮宇杰在收取孫玉坤給付的款項后最終未完成請托事項，由此造成請托人經(jīng)濟損失，馮宇杰存在過錯。孫玉坤明知請托事項不合法，仍委托馮宇杰辦理，也存在過錯。孫玉坤的13萬元損失根據(jù)雙方過錯大小承擔相應責任，馮宇杰承擔70%，孫玉坤承擔30%。因此，南京市鼓樓區(qū)人民法院的二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

如今，非名校、非優(yōu)勢專業(yè)畢業(yè)生就業(yè)難是不爭的事實。作為家長，托人為子女找份好工作，其心情可以理解。針對本起糾紛暴露出的問題，我們可以看出，一些家長迷信“能人”，托“能人”為子女找工作并最終吃虧，關(guān)鍵在于輕信了“能人”，教訓深刻。需要家長們引以為戒的是，受法律保護的民事合同首先要合法，而且一定不得有損社會公共利益。何況，單位招聘，尤其是招聘有編制的員工，不僅要求極高，而且都遵循公開的、透明的公平競爭原則，暗箱操作“走后門”幾乎沒有可能，一不小心還可能上當受騙。

武向春（江西博德律師事務所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