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會在夾縫里開花

多多黛

每一年過春節，孫大娘都會被老公或小叔子開車接到公婆家過年。

聽說孫大娘比婆婆大幾歲，可她看上去年輕很多。對于孫大娘和公婆的關系，早期的版本，即她是婆婆的一個遠方姐姐。可是，婆婆對她卻并不怎么友好。

孫大娘吃素，過年一桌子的菜，她從來不碰。等婆婆忙好了，她轉身走進廚房，弄了一些素菜，洗凈，在鍋里放少許油，隨便翻炒幾下，就盛了出來，品相特別好。

婆婆會嘀咕她矯情，而她并不在意，每一口菜都吃得津津有味。

在一起過的第一個春節，我們舉杯敬孫大娘，被婆婆制止了，理由是她不喝酒。而公公向來不當和事佬，只悶頭喝酒。對于婆婆的話，孫大娘只是笑笑。

吃完年夜飯，孫大娘給我們和孩子包紅包。紅包是孫大娘縫制的，上面還繡了花，每一年紅包上的圖案都不一樣。

公公反對過，說我們這些成年人不用包了，孫大娘不依，說都是她的孩子。

婆婆聽了這話，在廚房里把碗筷弄得很響。我們心照不宣，知道婆婆這是摔給孫大娘聽呢。

其實，我和弟妹都欣賞孫大娘。她一輩子單身，沒兒沒女，生活卻特別有滋有味。她在上海有兩處房子，一處自己住著，另一處出租。她靠房租生活，在家里養狗、養花，沒事還練練毛筆字、繡繡花，很是愜意。

如果不是偶爾有事去了她那里我根本想象不到，一個老太太可以生活得這么優雅。

早上，她打太極，而后準備早餐，并不是傳統的稀飯、油條，而是豆漿、煎雞蛋、水果沙拉。飯后，她去后花園，跟花兒們聊天，澆水。她從不去菜市場買菜，說在超市買東西是一種享受。吃完午飯，她給流浪貓狗送一些吃的，繡花。繡的錢包多了，她在巷口擺個攤子。她說，姑娘們很稀罕她的包，能讓別人喜歡和快樂，是一件幸福的事。時間久了，一些老主顧會跟她訂貨。不過，她從不會為了掙錢而把時間全部用在繡花上。

回到家，我把孫大娘的生活狀態跟家里人匯報了，無人不唏噓，唯有婆婆只說了一個字——作。

公公抽著煙，臉上掛著微笑說：“孫秀麗啊，怎么都能把生活過得有滋有味的。”聽聞這話，婆婆把門摔得很響，去跳廣場舞了。而公公來了興致，讓我老公陪著喝了點小酒。

原來，這個孫大娘是公公的前妻。當初，公公和孫大娘是同事，日久生情，他們的感情卻遭到孫大娘家里人的反對。相戀三個月后，兩個人頂著壓力領了結婚證。

可是，孫大娘婚后一直沒有懷孕，公公是家里的獨子，在婚后第三年，孫大娘提出離婚。

那個年代，離婚是不被人們認可的。人是她選的，婚是她要結的，離也是她逼的，娘家人也不理解她，說斷絕關系，她提著包就走出了家門。

她的兩套房子，都是年輕時做生意賺的。公公和婆婆結婚后，經濟上時常拮據，她一直慷慨解囊。

以前，婆婆提起她就生氣。可孫大娘總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說公公就是她的親人，愛屋及烏，我們都是她的親人。

公公和婆婆有一個君子協定，就是他一輩子不會對孫大娘有別的感情。但是，孫大娘五十歲以后，公公每一年都接她來過春節。

我們這些子女都很喜歡孫大娘，也把她當成我們家里的一份子。有一回，我邀請孫大娘指點如何種花。

路上，我好奇地問孫大娘，為什么一直單身。孫大娘笑著說：“怕嫁了也不幸福，何況我心里只有一個人，即使他不屬于我，我也會把愛放在夾縫里，慢慢讓它開出花。”

孫大娘每一年來，婆婆都依舊不高興，可是，她并不在意。孫大娘微笑著說：“她也不容易，我理解。我沒有因為她而不開心，因為我心里有花。”我在心里給她的樂觀點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