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命留下，當牛做馬

崔新娟

破財日

一個周末，伊寧正做心理輔導，手機震動起來。看見老公文暢的名字，她沒好氣地接聽：“不知道我在兼職嗎？”她卻聽到陌生的聲音：“你老公酒后在迎賓路鉆石洗浴門前撞人了！”

伊寧立刻騎上電動車趕到那里，只見文暢鼻青臉腫，趴在地上。一個壯漢扶著文暢的摩托車，拿著他的手機把玩。壯漢向伊寧走來：“他醉酒駕駛摩托車撞倒我，還弄臟了我剛買的外套，你說怎么解決吧？”考慮到文暢醉酒駕駛機動車違規，伊寧主張私了：“要賠多少錢？”

壯漢的眼神活泛起來：“外套是花了兩千元買的，加上碰到我的腿，拿三千元算了！”

趴在地上的文暢抬起頭說：“他打我，讓他賠咱……”壯漢不屑道：“明明是自己摔的！”

人群中有人認出了伊寧，道：“伊老師，需要幫忙嗎？”伊寧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遇到學生家長，十分尷尬。

一番討價還價，伊寧擺平了這件事。她在家長的幫助下叫了一輛出租車，把文暢塞進里面。等她把摩托車送到修理鋪，再拐回來推電動車時，發現電動車不見了。

分飛燕

文暢一年沒發工資了。兩年前，他在酒場稀里糊涂地簽了擔保合同，酒醒后才知道自己不認識擔保對象。銀行發現借款人“蒸發”后，便找到文暢家，伊寧驚呆了。文暢急忙聯系拉自己去喝酒的同學，沒想到人家說“我沒攛掇貸款，是你們一見如故”，文暢只好拿家里的存款先補上利息。伊寧氣得對文暢又掐又咬，文暢自知理虧，保證戒酒。

令伊寧心灰意冷的是，銀行扣除了文暢的工資。伊寧的工資既要還房貸，又要還借款。于是，她利用自己的心理學知識，兼職賺錢。

不到一個月，伊寧又捕捉到老公喝酒的氣息。伊寧真想立刻跟他離婚。她收拾東西，帶著女兒住到學校宿舍。

次日，酒醒的文暢來學校接伊寧回家。伊寧拿出離婚協議書，遞給文暢，讓他簽字。文暢沮喪地說：“我下定決心戒酒，打起精神還債，給我一次機會好嗎？”伊寧冷笑：“我不會再相信一個醉鬼的話了！”

吃了幾次閉門羹后，文暢開始尋求曲線支援。伊寧的公婆、父母、閨蜜輪番上陣。伊寧想起繼續跟文暢在一起就要面對還錢、吵鬧，便不寒而栗。

休息日，伊寧回家拿衣服。平時西裝革履的文暢穿著公公淘汰的舊衣服，沾滿泥漿。女兒問：“爸爸，你干嗎穿成這樣？”文暢蹲下來，說：“‘蜘蛛人勇敢不？爸爸現在打了兩份工，就在做‘蜘蛛人。”

伊寧突然有些心疼。這時，文暢走到伊寧的身邊，低沉地說：“離婚吧。房子改到你名下，我凈身出戶。”伊寧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文暢繼續說：“我擔心房子會被抵押還債，我不想讓你和孩子寄人籬下。你等我兩年，還完債后咱們復婚。”

原來，他想假離婚，保房產。伊寧只想過安靜的日子，辦完離婚手續后便搬回了家。文暢在車庫里打地鋪。

診斷單

一段時間后，伊寧把離婚證曬到微信上。經過兩年多的折騰，她不想在一棵歪脖樹上吊死，想尋找能帶來蔭佑的大樹。

伊寧開始相親。一次，在樓下遇到伊寧，文暢鼓勵她說：“做戲就要做得像些，否則‘假離婚被擔保公司識破，會去騷擾你。”

伊寧的相親之途并不順暢。只有同樣帶著女兒的安詳比較合適，兩人考慮盡快組成新的家庭。

一年后，一次家訪中，伊寧得知，班里一名男生隨爸爸媽媽租住在學校附近，一家人全靠爸爸打零工賺錢。媽媽又得了癌癥，沒錢做手術。伊寧很難受，掏出身上僅有的三百元，放在男孩的手心。臨走時，伊寧想借助網絡發起捐助。她拍下那名媽媽的診斷書和用藥記錄，放在微信上，打算閑暇時寫倡議書后發布到網絡。

到家天色已晚，伊寧想起和安詳約好去見朋友的，便打電話讓他來接自己。不料，安詳出奇地冷漠：“有些話還是說開好，或許我能給你提供些作為朋友的幫助，但相守一生很不合適。”

伊寧茫然無措，不由地想起文暢，在他的面前自己可是“一等公民”！或許是心有靈犀，這時，文暢打電話來，沒頭沒腦地說：“你不要怕，有我呢！我們一起面對……”不等他說完，伊寧斥責道：“都離婚了，還想我跟你負債嗎？”

在小區門口，伊寧遇到了接她的文暢。他忙不迭地替她拎包，說：“如果沒有那次教訓，或許我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現在，貸款還得差不多了，讓我重新照顧你吧。”

伊寧瞥了他一眼：“是你搞的鬼，你去見安詳了？”文暢撓撓頭：“安詳是誰？”伊寧懶得跟他廢話，與他拉開了距離。

親情團

第二天早上，伊寧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驚醒。她睡眼惺忪，對著貓眼一看，老爸老媽、公公婆婆、文暢、小姑文惠都站在門口。一進門老媽忍不住哭了：“閨女呀，你怎么這么命苦呀！我和你爸就算砸鍋賣鐵，也要給你治病。”婆婆拍拍她的肩膀，說：“我和你爸只有一萬五千元，你先拿去治病。”文暢兩眼噙淚：“怨我沒照顧好你，讓你跟著我吃苦。以后你指東，我不往西。”

伊寧一頭霧水：“什么情況？”文惠說：“你不是把癌癥診斷單發到微信上了嗎？”伊寧一拍頭，忽然明白安詳為什么拒絕自己了！她趕緊解釋：“這是一個學生家長的診斷單，我打算呼吁社會獻愛心呢！你們怎么連上面的名字都沒看呢？”文暢激動地變了聲：“拍照的角度突出的是病情，姓名模糊不清，所以大家誤以為是你。”

一大家人很久沒有聚到一起了。文暢提議應該為伊寧的安康祝賀，伊寧則皺了眉頭：“可我還要上課。”文暢把她推到洗手間：“你負責洗漱打扮，我負責做飯、洗碗。”

伊寧往臉上拍著營養水，聞著廚房氤氳的粥香，聽著父母、公婆聊天，看著女兒乖巧地坐在老人中間，久違的溫馨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她突然有些自責，遇到困難時，文暢不肯丟下自己;而他遇到難處時，自己卻一味地埋怨、奚落……

穿著圍裙的文暢往餐廳的桌子上端菜、端飯，伊寧過去幫忙。文暢握著她的手說：“女兒說，爸媽在一起時她才開心。”伊寧沉吟了一下，說：“看在孩子的份上，赦免你一次。”

文暢一聽，飛快地虛掩廚房的門，“噗通”一聲單腿跪地：“我把命交給你，接受吧！”伊寧笑了：“小命留下，當牛做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