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潤前身是1938年中共為抗日戰爭在香港建立的地下交通站。1948年改組更名為華潤公司,1952年隸屬關系由中共中央辦公廳變為中央貿易部(現為商務部)。1983年,改組成立華潤(集團)有限公司。1999年12月,與外經貿部脫鉤,列為中央管理。2003年歸屬國務院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領導下的中央企業。主營業務包括日用消費品制造與分銷、地產及相關行業、基礎設施及公用事業3塊領域,旗下共有20家一級利潤中心,在香港擁有5家上市公司:華潤燃氣、華潤創業、華潤電力、華潤置地、和華潤水泥。2014年,在世界500強排行榜中,華潤集團名列143位。
在很多經濟案件中,調查如同收網,企業大老板通常是最晚被帶走的那個。而對于華潤集團案來說,董事長、黨委書記宋林“出事”似乎只是拉網的開始。自從他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于2014年4月17日被調查之后,華潤集團已有多名高管步其后塵。一位消息人士對媒體表示:“宋林為了自救已經不計代價。”隨著案件脈絡逐漸清晰,宋林及其背后的巨大關系網和利益鏈條也開始浮出水面。
華潤掌舵人宋林落馬
2014年4月17日,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發布消息:華潤集團董事長、黨委書記宋林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組織調查。4月19日,中央決定免去宋林領導職務。5月20日,宋林被政協第十二屆全國委員會第十五次主席會議撤銷全國政協委員資格。
大名鼎鼎的華潤,伴隨著共和國一起長大,追溯其歷史,甚至比共和國的歷史還要悠久。
一個在共和國尚未誕生之時,在香港中環奠基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商號,一路走來,擔負起黨的重托和國家發展、民族崛起的重任。征程漫漫,如今不覺已70余載。如今的華潤,從香港到內地直至海外,都已是如雷貫耳的資本大鱷,而更令這家企業充滿一抹“高貴”氣息的,則是它那曾經顯赫的紅色身份。
幾年前,時任華潤集團董事長宋林說:“華潤在新中國的成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如果說淮海戰役的勝利是百萬支前民工用小車推出來的,那么小車里裝的許多軍需物資則是華潤提供的。”
然而,很不幸的是,時光推移至2014年,華潤集團的董事長宋林成為“紅色華潤”76年歷史上首個涉嫌違紀違法的掌舵人。媒體披露,宋林,這個“紅色華潤商業帝國”的掌舵者,近年來兩度被記者王文志實名舉報涉貪腐。
現年52歲的宋林,“出身并非豪門”,知情人透露,他的父母都在山東師范大學教書。說起宋林,宋林的三叔、80歲的宋吉彬介紹,1970年前后,7歲的宋林被送回曲水農村讀書,由他照顧。
宋吉彬的兒子宋述平比宋林年長幾歲,兒時常讓宋林拉著糞車到山上送肥。宋述平說,宋林不愛干農活,就在車前蹦跳著走,宋述平就大聲呵斥他。“他也不做聲,我哈虎(呵斥)大了,他就憋著臉哭。”宋述平說,“從小就是個公式人,老實”。然而,不愛干農活的“公式人”宋林學習卻很好,高中畢業考上上海同濟大學工程力學專業。在威海當地,宋林被稱作“膠東宋氏驕子”。
宋林1985年大學畢業后加入華潤集團。30年間,他從一個實習生一路升遷,從經理、副總經理、董事,在華潤系香港5家上市公司中執掌過4家帥印。2004年,41歲的宋林升任華潤集團公司總經理。2008年,宋林擔任華潤集團董事長,成為華潤集團歷代掌門人中最年輕的一位。
然而,年輕的華潤集團掌門人卻因一“貪”之念葬送了美好前程,而他與情婦楊麗娟借外資投行洗錢的黑幕被扯開,華潤集團腐敗案的冰山一焦漸漸暴露在世人面前。
情婦充當宋林“錢袋子”
楊麗娟,英文名叫Helen,江蘇吳江人。“一米七的個子,身材很不錯。”她曾供職于瑞銀投行部中國團隊,級別是執行董事(ED)。“楊早年模特出身,與宋林有長期交往,曾經談婚論嫁。”知情人介紹。
戴著眼鏡、氣質儒雅,能“統率干軍萬馬”的宋林,在認識楊麗娟后,利用其職務影響,將其安排到華潤的合作方瑞銀集團香港和上海分支機構上班。更重要的是,在這一過程中,楊麗娟成為宋林收受賄賂和洗錢的重要渠道。
楊麗娟是宋林的“錢袋子”,幫助宋林將非法資產轉移至境外。楊麗娟坐擁超過10億元的資產,一些資產屬于自己名下,還有一些則使用其親戚的姓名。楊麗娟的資產包括蘇州、常州、上海、香港等地的高端物業,還有存在境內外銀行的存款。據媒體披露,楊麗娟2012年加盟瑞銀,在其加盟后的兩年中,瑞銀在與華潤集團有關的兩項大規模債券發售交易中擔任聯合簿記管理人,并在華潤集團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兩項公開市場收購交易中擔任主要顧問。而在此前,瑞銀與華潤的項目關系少之又少,媒體公開的僅有三項總計8.5億美元的交易項目。來自Dealogic金融服務信息的數據顯示,在楊麗娟加盟瑞銀之后,瑞銀為華潤處理交易總規模由不足8.5億美元驟然膨脹到77億美元。
雇傭情婦,一方面讓外資投行獲得巨額收益,另一方面旨在借機尋租的國企負責人獲得了腐敗和洗錢的機會。宋林案的曝出,讓人們看到了外資投行在中國經濟犯罪逐步升級——由雇傭中國官員子女,到雇傭官員情婦——情婦無疑比子女更有隱蔽性。
超高溢價收購案
實際上,這場反腐風暴源自一位媒體記者的舉報信。2014年4月1 5日,新華社《經濟參考報》首席記者王文志在其微博上貼出了一封舉報信,向中紀委實名舉報宋林涉嫌貪腐。兩天后宋林被調查,利益鏈條由此初露端倪。幾天后,華潤置地原董事會副主席王宏琨“因個人健康理由”辭職,并于25日傳出被帶走調查的消息;4月24日,華潤金融控股有限公司原首席執行官吳丁涉嫌違紀違法被帶走調查。此后4個月中,香港中旅集團原副董事長、華潤電力原董事長王帥廷,華潤集團原協同辦主任張春,華潤集團原審計總監黃道國相繼被帶走,接受組織調查,緊接著又是王玉軍。一張以宋林為中心的華潤關系網,已經清晰地出現。
王文志舉報內容的焦點,集中在2010年前后那場被詬病已久的華潤電力對山西金業集團的高溢價收購案上。信中稱,華潤電力“在華潤集團董事長宋林的直接指示下”,“以不可思議的高價收購金業集團資產”。而這場收購案的主角,除了華潤高管外,還有兩位名聲在外的富豪——山西前首富張新明和“7000萬嫁女”的富豪邢利斌。
8月4日,在老友邢利斌被帶走近5個月之后,張新明也被帶走調查,他正是華潤當初高價收購的金業集團的董事長。1998年,張新明創辦了山西金業物貿有限公司,背靠能源這棵大樹,日進斗金,在2005年榮登山西首富。但之后,嗜賭如命的張新明欠債累累。2008年金融危機導致煤炭行業遭遇寒冬,金業集團爆發危機,張新明開始運作借殼上市。2009年9月,金業集團與同煤集團簽訂重組協議。
但在2010年1月,同煤集團、金業集團、華潤電力簽署了“三方協議”,同煤集團退出重組。很快,華潤集團在宋林的授意下迅速提前支付了81億元收購金。同年2月9日,華潤電力旗下公司華潤聯盛、中信信托與金業集團簽署協議,共同出資成立太原華潤煤業有限公司。3個月后,華潤電力又作價117億元收購了該公司。據媒體披露,華潤在山西的合伙人之一、華潤聯盛的股東邢利斌是此次收購的中間人之一。
金業集團曾經以10億元作價上市,以失敗告終,而最后華潤電力竟然以100多億的價格對其進行收購。在金業集團兩個礦的探礦權勘察許可證失效的情況下,這樣的高溢價收購引起的質疑聲不絕于耳。王文志的舉報信稱,此次交易造成了數十億元國有資產的流失。
為何會出現超高溢價?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金占明說,根源是產權不明晰問題。“國企是全民所有,反而沒人能監管得了。”
被打通的決策鏈條
金占明表示,國企窩案形成的前提,是打通決策鏈條。“國企的決策鏈條環環相扣,要用不正常的手段進行收購,要經過董事會、監事會、審計部門等程序,其中任何一關能真正把住,都不可能犯案,所以需要層層打通。比如有2000萬的回扣,有些人可能自己拿1000萬,剩下1000萬用來收買同僚和部下。”另外,為了增加調查難度,作案人通常會采用很長的決策鏈條,把貪腐問題變成工作不認真的責任。華潤窩案正是如此。
據另一位舉報人透露,早在2010年,華潤內部人士就進行過舉報。當時國家審計署對華潤項目做過審計,掌握了相關證據,“但被高層強制壓下來了”。
2014年8月25日有媒體曝出,華潤集團原審計總監黃道國已被帶走調查。知情人士透露:“這應該與前幾年黃非法獲取審計署對華潤的審計報告有關。他獲取報告后給了宋林,宋林讓華潤煤業給審計署太原特派辦做工作,消除隱患。”
在查閱涉案高管的簡歷時發現,被帶走調查的7位華潤高管,在并購案發生的2009年、2010年前后,都處在與事件相關的關鍵位置上。比如2009年,張春成為華潤電力發展部總經理,并在收購案之后升任總監;同年6月,原任鎮江發電有限公司總經理的王玉軍被調至華潤電力擔任執行副總,輔助當時的總經理王帥廷,并在收購案之后晉升為執行總裁。
華潤內部人士對媒體透露,這二人與宋林關系匪淺。“張春是宋林一手提拔上來的。”2013年7月宋林第一次被舉報時,張春曾在企業內刊《華潤》雜志上撰文聲援宋林,并因此獲得了華潤集團2013年的“董事長獎”。
此外,還有兩個不得不提的人——華潤金融控股原首席執行官吳丁、華潤電力原董事長王帥廷,這二人和宋林一起,在金業收購案中占據了決策位置。尤其是吳丁,在任職履歷上與宋林有諸多相似之處,比如兩人都曾擔任漢威資本管理有限公司董事,也都曾是萬科企業股份有限公司的高層。2011年5月,吳丁開始擔任華潤金融首席執行官一職,而“金融平臺”正是宋林執掌華潤時期最重要的企業戰略之一。
至于曾是華潤電力領軍人物的王帥廷,與宋林的關系也頗耐人尋味。華潤電力的底子是1994年成立的徐州華潤電力有限公司,而徐州人王帥廷曾是該公司彭城項目的主要負責人。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前后,王帥廷預測未來中國的電力需求必然有極大增長,于是撰寫研究報告,建議華潤擴展電力業務,獲得時任華潤副總的宋林的大力支持,并于2001年8月成立了華潤電力公司,由王帥廷任總經理。
“不能讓一把手說了算”
華潤窩案帶來的一個最大問題就是,國企和央企正處于轉型期,如何才能對其實施有效監督?對此南京大學社會學教授胡小武的觀點是,監督國有企業的前提,是要明確其社會定位。“公民對國企有所有權,雖然這個概念很抽象,但法理上是存在的,納稅人和國企有一定的權責關系在里面。然而,國企又是國資委的下屬企業,那么它應該由誰來監督?還不明確。目前來看,都是媒體揭發腐敗。這屬于社會監督,是不是應該出臺一個相關的法規,讓社會監督國有企業?”
具體到這起由一把手牽出的國企窩案,胡小武認為,直接原因還是一把手權力太大。“國有企業是代理政府管理和運營國有資產,但目前的狀況是,企業只代理了權力,導致一把手可以為所欲為。一些人經常痛罵腐敗,但當他們自己掌權的時候,也會照樣腐敗。說到底,改革的重點和難點還是利益重新分配時要有監督,不要讓一把手說了算。”
而對于窩案“一抓一連串”的現象,胡小武認為,其原因也是由于管理層之間只建立起了利益鏈而沒有建立責任鏈。他建議:首先要實行領導人終身責任制。第二,由于企業現在選擇管理層不是靠選舉,而是領導提拔,所以一把手要承擔選人用人的連帶責任和監督責任。第三,要建立引咎辭職機制,下面出了事,一把手在必要時應該辭職。
(據《環珠人物》《金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