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衛明
在常熟駕車,有三種狀態:一、開得比我快:吆,你是F1啊,趕著去投胎?二、開得比我慢:慢得像烏龜,會開車么?三、和我一樣快:赤佬,哪能意思,跟我別苗頭?
相信你在微信、QQ上見過這個段子的原創版(我刪改了方言和粗俗的詞匯)。你先是竊笑,然后朗聲讀給別人聽,逗得周邊笑聲一片。意猶未盡,轉發,與人分享。忒有才了!我不知這個段子的原創者,高度地濃縮、概括,似劇本體手機小說,只幾句沖口而出的話語,人物的神情、舉止呼之欲出。
這個段子中,有沒有你我的影子呢?你默認,你否認,但你至少覺得并不荒唐或者虛妄。老婆坐在副駕駛上翻看微信時,恰好我氣鼓鼓地罵完,她調侃道:老皇甫,說的是你吧?我噤聲了十公里,又忍無可忍了。第一次聽說路怒族這詞,來自我女兒口中,她與母親對我的評價高度一致。
每個月總有那么幾天,匆匆往返于市里和練塘。菜場北門唯一的道路兩側擺滿了蔬菜地攤,電瓶車、三輪車胡亂停放,水果攤占道經營,我很少能順利通過這個起點。有時總算擠到出口,對面車子不長眼似的把我堵住,只幾秒鐘,行人、車子楔子般將空隙填得嚴嚴實實。拐到北街,一輛無主車蠻橫地停在路中央,猛按一陣喇叭,才見有人手提物件著從小店慢條斯理走來,一臉無所謂,你若對他側目,他反而橫你一眼,嘀嘀咕咕,他的臉上永遠讀不到歉意。素質。國人喜歡把這個詞語掛在嘴邊,但往往累及無辜的國人。
我沿著望虞河防汛道一路向北。前面小白車司機的技術也太臭了,你看她,過閘橋猶豫不決,窩在彎道一個勁讓著對面來車,不敢上橋交會。上了直道她老是40邁不敢提速,仿佛車子得了重感冒。我幾欲超車,她始終讓不出足夠的寬度,等有機會時又遇上對面來車。超車并行那瞬間,我不忘瞥她一眼,卻是個男的,戴眼鏡的小白臉。我無端地覺得,缺乏陽剛氣的男人,車技都糟糕。西三環的第一個紅綠燈,我完全有把握沖過的,熟料前面一輛車子一個剎車,不過去了,害得我幾乎追尾。北三環正修高架,兩行車流在便道并駕齊驅,一輛保時捷跑車吼叫著,在車流間左沖右突,我不得不避讓。外國語學校的紅綠燈處,前面一輛車子騎著白線,晃來晃去,在兩條車道間遲遲不作選擇。此時,正值放學,路邊一溜停著的車子,有一輛突然別過車頭,把我擋住,我等它,它又不急于走,在原地倒騰。車到王四,突然發現前邊車子都繞向右邊車道,開過去一看,幾輛閃著轉向燈的車子斜在黃線處,作勢拐向王四停車場,對方來車不息,他們不敢迅速穿插過去,最終卡在那里……一路過來,驚心動魄。承受力連續受到挑戰,我怎能沒脾氣?
以車門為界,很多人的人格是分裂的,平日溫文爾雅,一座進車,煩躁、暴躁,沒了耐心。我有個開出租的表弟,難得乘他一回車,一路上,他粗口不斷,與印象中的他判若兩人。他罵車子,罵行人,罵路政部門,除了跟我說話還有短暫的平和語態,所有話題都在他憤懣之列。出租司機都能侃,一侃就憤慨。
同事小顧是出名的“老好人”,天生一張笑臉,學生都不怕他。有時乘他車去市里,他謹慎、把穩,慢悠悠車如其人。在紅綠燈處規規矩矩排隊,一個左轉足足等了三個紅燈,眼看馬上過去了,突然一輛車從右邊硬生生斜插進來,他讓行,結果又沒過。我說,你恁好脾氣?他說也心火的,但是……他還笑,搖頭嘆氣。路怒癥是現代病,西方更早些,流行到我們這里還不足十年,然來勢兇猛,有統計說在開車群體中已超過半數。你,我也在此列吧?
曾經讀過蘇州作家荊歌寫開車的散文,他說,你千萬不要跟在女人的后面,就算其臀部怎么迷人,姿態怎么優雅。她冷不丁一腳剎車停在路中央,你一定以為她遇到突發情況。其實,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需要打個電話,或者懷疑鑰匙不在包里,或者試試車況,再或者,她自己也莫名其妙。這文以偏概全,對女司機不甚公平?!傍喣_手”、霸王車,男女都有,個性差異遠勝于性別差異。路況擁堵日趨嚴重,新牌照每以天100輛的增速涌入常熟的車流。堵,讓人沒了雅量,失了修養。
心理學是如何定義路怒的?偏執、強迫、敏感、軀干化障礙,抽象、專業,貌似高深。本土的段子很具象,把氣集中撒在路上的不只是常熟人。將路怒統統歸咎于素質,未免簡單武斷。因為浮躁,是我們這個時代的通病。
選自《西部作家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