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德啟
有段時間,朋友圈上流行一個游戲:出十個關于自己的問題,自己設計正確和錯誤的答案,好友進來做,看看誰比較了解你。
某夜百無聊賴,便想出幾題試試看,也不是什么艱深的題目,無非是我曾經養(yǎng)過一條狗叫什么?我是左撇子還是右撇子?我哪年來到北京?我喜歡的球隊叫什么?諸如此類。
平日混在一起的幾個好友紛紛來做,有一個做對了八題,和我媽并列第一。
他說,你看,哥們和你媽一樣了解你。
大學室友竟然選了我是左撇子,2010年在北京一起工作的同事在“我哪年來到北京?”這題里選了2011年。
無非是一些笑料——你這傻瓜!面對面吃了這么些年泡面居然還以為我是左撇子!
我以為這些題不代表什么,點點贊,評論幾句,便會過去。
直到我看到那個做對了九題的人。
我和她一起念中學,學校有些社團,我們在一個社團里,算是常見,并不熟悉。
反而是上大學后有過一段密集的交流,大概是她第一次談了戀愛,常在網上互相八卦吐槽,聊一些毫無意義的話題。
回想起來,這些話題里大概就包含著諸如“我曾經養(yǎng)過一條狗叫什么名字?”這樣的內容。
說是純粹的朋友關系也未必盡然,總之是相互在意的,只是懶得那么仔細地劃分,索性都劃入朋友的范疇。
放暑假時相約看過一場電影,算是帶有試探性的相處。
誰知道此后卻莫名地失聯(lián)了,默契地互不聯(lián)系,偶爾在社交網站上留言,看看彼此過得是否還好。
這種失聯(lián)在少年時期其實是無所謂的,畢竟也沒有那么決絕。生活充滿希望,身在廣闊天地,四海皆朋友,多一個少一個并無大礙。
后來我到北京工作,她也在北京,幾次相約吃飯,卻都因為早忘記了的原因錯過。
前些日子,一個中學老友來京,一大幫人難得相聚,終于又見到她。
頭發(fā)變長了,沒了學生氣的校服也終于顯出了有性格的衣著品位,在家鄉(xiāng)話和夾雜著北京腔的普通話之間已經能自由轉換,從前的老實人竟也開始饞著要酒喝。我想我們都一樣,長大了。
飯局結束,我開車送幾個順路的一起回家,她是最后一站。
路上我問起她的感情生活,說是已經訂婚了,男方在南方,不日即將南下結婚。
我問她,你們誰追誰?
她露出復雜的表情,仿佛一定要證明些什么,說,當然是他追我。
我客氣著說,也是,你的追求者肯定排著隊呢。
她忽然換了個口氣,一本正經地說起來,我從來不追別人,不管我再喜歡,我都不會追。
我沒反應過來,還愣愣地問,一個都沒追過啊?
她從嗓子的最里面發(fā)出細小而堅定的聲音,說,嗯,一個都沒有。
大概還是有些碩果僅存的默契,我忽然意識到她的所指,捏著方向盤不知所措,平日伶牙俐齒,此刻只剩尷尬的沉默。
幸好車里放著歌,這放空的時間也算自然,干脆就這么沉默著。
車里的空間很微妙,我忽然發(fā)現(xiàn)其實上一次離她這么近的時候,還是很多年前一起看的那場電影。
于是我問她,我們多久沒見了,四五年?
她說,不對,八年半。
我正打算再找些話題,她又說,總算還是見著你一次,我們約了這么多次都沒見到,還以為在北京都見不到你了。
我說是啊,每次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見成。
她說,什么叫這樣那樣的原因,每次都是你。
隨后她歷數(shù)我們?yōu)閿?shù)不多的幾次約飯,哪年哪次是因為我出差,哪年哪次是因為我有了推脫不掉的安排,哪年哪次是臨到吃飯告訴她又無法成行……
數(shù)到某一次,她加了一句,那次之后沒多久我就訂婚了。
我表面上嘻嘻哈哈地道著歉,心里卻有一種哼得出來卻寫不出來的復雜感受。
車到她的小區(qū)附近,我問她,前面左轉還是右轉,她說,哎呀,我忘了。
不久之后的一個夜里,她已經去了南方,我在朋友圈的測試題里看到有人做對了關于我的九道題。
我點進去,想看看她到底錯在了哪一題上。
有一題是這樣的:我覺得以下誰比較有才華?
選項里有些我喜歡的作家導演和創(chuàng)作者,我設定的答案是“李宗盛”,但為了和大家鬧著玩,我在選項里面加了我自己的名字。
她這道題答錯了,和我媽一樣。
身旁剛交往不久的女友搶過手機來,大聲問我,這是誰?怎么對了九題?我才對了五題!
我尷尬地笑起來,趕緊圓場,說,這是我的中學社團的朋友。
那就能對九題嗎?你說你們什么關系?
沒什么關系啊,她記性很好而已。
哼!記性很好就知道你家狗叫什么嗎?你都沒跟我說過!
(路一鳴薦自《花火》)
責編:小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