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誤會使之成為俄文“學霸”
1938年5月下旬,時任抗日軍政大學教育長的劉亞樓,受中共中央委派,和盧冬生、李天佑、楊至成、譚家述、鐘赤兵等經新疆,前往蘇聯,赴世界著名軍事院校、素有“蘇聯紅軍大腦”之稱的伏龍芝軍事學院留學。
身在異國他鄉,最困難的莫過于語言關。蘇聯和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為了解決中國留學生的難題,特地派來了一些輔導人員。輔導劉亞樓的是年輕漂亮的中國姑娘蘇麗娃。她是中國工人運動領袖、中共早期重要領導人蘇兆征的女兒,俄語說得既流利又地道。
1939年1月開學不久,劉亞樓因患急性闌尾炎住院做手術。他見病床上只有一個小枕頭,看書不方便,便指著枕頭對年輕護士說了句俄語,說完還伸出兩根手指頭,意思是要兩個枕頭。女護士聽后面紅耳赤,二話沒說扭頭就跑。正當劉亞樓莫明其妙時,護士長帶著翻譯來了,態度異常嚴肅,斥責劉亞樓不該“欺負”女護士。劉亞樓如墜云霧之中,通過翻譯才知,她們以為他說的是一個人睡覺太孤單,要找那個護士陪伴。
這場由語言帶來的誤會對劉亞樓觸動極大,讓他感到清除語言障礙的緊迫性?;氐杰娛聦W院,他更加刻苦學習,不分晝夜地背單詞,練發音。他給自己定下標準,每天必須背出多少個單詞,否則就不休息。在這群留學生中,他是為數不多的上過中學者,學過英語,這對學俄語大有幫助。
劉亞樓潛心學習,日有所進。其間,他還完成了毛澤東賦予的、后來被黨史學者稱為“溝通共產國際的第三條途徑”的重要使命:和共產國際溝通,匯報中國共產黨的歷史和現實狀況,并把《矛盾論》等一些反映中國共產黨把馬列主義理論與中國革命實踐相結合的文著,當面交給蘇共中央總書記斯大林和共產國際總書記季米特洛夫。
1939年9月,周恩來到莫斯科治療因騎馬摔傷的右臂時,特地看望了中國學員。周恩來聽了劉亞樓的匯報,又檢查了他的學習情況,夸贊之余,鼓勵他繼續狠下功夫,把語言和戰術理論學到手,以便今后發揮作用。
在蘇學習期間,劉亞樓和不少中國學員還走出課堂,參加一系列實踐活動,特別參觀了蘇軍的各類軍事院校和大型工廠,增長了見識。劉亞樓和蘇麗娃結婚后,有了一個更直接的俄語老師,這幫他打下了深厚的俄語基礎,他已然成為中國留學生中的“學霸”。
1945年8月,蘇聯對日宣戰后,劉亞樓跟隨蘇軍進入中國東北,回到闊別7年的祖國,開始了他人生的輝煌一頁。
組建過硬的翻譯班子
在毛澤東作出建立空軍先于建立新中國的決策時,劉亞樓受命擔任共和國首任空軍司令員。這除了過硬的戰功、資歷和才干外,也與他的“另一手”有關,即留過蘇、會俄語。在新中國空軍建設離不開蘇聯援助的背景下,劉亞樓在蘇方積累的人脈和俄語專長,確實起到了很大作用。他把蘇軍的先進水平和治軍理念,洋為中用,結合解放軍的實際,創造出了一支軍政素質過硬的紅色空軍。
此后,劉亞樓還意識到向蘇聯學習空軍建設經驗,沒有俄文翻譯,就是一句空話。如同過河,沒有橋和船是辦不到的,因此,他下決心一定要解決橋和船的問題。
翻譯隊伍的業務建設走上正軌后,劉亞樓對他們嚴字當頭。
有一名翻譯對自己的譯述很自負,聽不進同行意見。劉亞樓對他是挺欣賞的,但決心殺一殺他的傲氣。一天,這名翻譯送來了奉命翻譯的《蘇聯空軍戰斗條令》,劉亞樓要他坐下,然后對照原文校訂,很快就發現了問題,立馬指出幾條:原文本是“截擊”,即“截而擊之”,是反映積極戰術意識的,而在你的筆下卻變成“攔截”,“攔而截之”這便是消極的思想了。原文明明是“殲”的概念,怎么能隨便給譯成“驅逐”這個消極的概念呢?要知道,“殲擊”是殲滅之,而“驅逐”則是趕走了事,這是要不得的,應該改正過來……看到這名翻譯臉紅了,劉亞樓意味深長地說:“山外有山樓外有樓,搞翻譯工作,一要謹慎,不吃透原文,不要下筆;二要謙虛,不會就是不會,不懂絕對不能裝懂,誰懂就虛心向誰請教,科學這東西來不得半點虛假?!?/p>
嚴厲的同時,劉亞樓對他們還關懷備至。
1951年秋,在選拔赴蘇深造的翻譯時,趙中和董秉虔在復查時被發現患有肺結核。空軍翻譯科長麥林提出就近送他們到長春空軍醫院治療。該院水平較高,但主要接納飛行員治療,地面人員也只接納團以上干部。劉亞樓聞訊,二話不說,馬上破格批準,開了翻譯人員也可去該院治療的先例。
1955年實行軍銜制時,劉亞樓指示各級領導在政治上要關心翻譯人員,評銜要恰當。當發現解放戰爭時期參加革命的翻譯人員均在大尉以下,他馬上指示有關部門要樹立幾名標桿。很快就有幾位業務過硬、政治合格的翻譯被調為少校。
在此前后,一批優秀的翻譯人員,或被送到國內院校深造,或被選拔出國留學,有的還被抽調到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空軍系學習。劉亞樓的人才培養計劃一舉兩得,不僅為空軍造就了高精尖人才,也為新中國的航空航天事業培養和儲備了一批精英。
寓意深遠的“理發”和“造屋”
1954年11月,劉亞樓針對翻譯人員譯風不正的問題,作出指示:“翻譯東西,既不該生枝添葉,自作主張,亂加一氣,更不準擅自去掉人家原來的意思。翻譯好比理發,只該給人家梳理得漂漂亮亮,多余的亂頭發可以去掉,反映出真面目,而決不準割鼻子、去耳朵?!?/p>
1958年1月,南寧會議批判了“反冒進”,進而又提出“大躍進”。一時間,以高指標、瞎指揮、浮夸風和“共產風”為主要標志的“左”傾錯誤便泛濫開來。在“一天等于20年”口號的影響下,軍隊內部也開展了錯誤的反“教條主義”斗爭和批判“資產階級軍事路線”的運動。
空司翻譯處也掀起了一股浮夸、弄虛作假的歪風,提出一些嚴重脫離實際的口號,什么“譯文速度5年內翻一番”,什么“一天要譯4萬字”,什么“誰能突破4萬字,誰就是先進工作者”等,還把這種所謂“優質高產”的經驗寫成書面材料,在全軍中“提高認識”。許多領導干部明知這是胡鬧,但面對咄咄逼人的形勢,誰也不敢講話。
劉亞樓看到這些材料后,把翻譯處處長找來嚴肅批評了一番。對方卻說:“外單位有的一天已譯兩三萬字,最高的已達6萬字,空軍翻譯水平不比他們低,即使達不到6萬,譯4萬也是可能的。”
劉亞樓非常生氣,指著翻譯處處長的鼻子批評道:“好個‘優質高產!你究竟想把翻譯處引向何處去?我看你連起碼的常識都沒有!別說一天翻譯4萬字,就是叫你反復寫‘人民日報4個字,你一天也寫不了4萬字啊!簡直是胡來,完全是弄虛作假,這是破壞翻譯隊伍!”
經劉亞樓這一批評,翻譯處馬上進行整風,在京全體翻譯人員參加。通過為期兩個月的整風會,批判和糾正了所謂“優質高產”的歪風,端正了譯風,重視了質量,使全體翻譯人員受到一次深刻的教育。
1960年4月,劉亞樓在一次翻譯工作會議上指出:“不管寫東西,還是翻東西,都是給別人看的,一定要使別人能看懂,絕不能成心不讓別人看懂。”
就在這一年,蘇聯單方面撕毀合同,撤走專家,原來跟蘇聯專家工作的很多口譯翻譯馬上沒事干了,大部分軍兵種讓翻譯人員改行、轉業,短時間內都處理掉了。空軍主管翻譯的科研部也想仿效其他軍兵種的做法,但被劉亞樓否定了。他說:“把翻譯都處理掉,這是沒有遠見的。切不可把別人的錯誤做法當作經驗來吸收、效仿。專家走了,翻譯人員還是大有用武之地的。培養一名既懂外文又懂專業的人員很不容易,不經過空軍黨委批準,一個翻譯也不準動!”
劉亞樓不僅不讓解散翻譯隊伍,還在這年10月責成科研部舉辦英語、德語培訓班,學員均為在職俄文翻譯。他有意識地給俄文翻譯創造掌握第二外語的條件。有些人起初認為難以學好,但劉亞樓認為“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在精通一門外語的前提下,學另外一門外語相對比較容易。關于如何學好外文問題,他有個非常形象的比喻:“學習外文,好比蓋房子一樣,單詞是磚頭,文法是水泥,只要你能有恒心,下苦功夫,把單詞牢牢記住、啃透它,靈活地占有它,也就是占有了蓋房子的磚瓦,就有了基礎,再弄清楚文法,一串聯起來就成文章了,也就是蓋出了房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