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農之子李倫：特工后代續輝煌

在母親肚里傳情報

1927年10月30日，李克農和趙瑛最小的兒子李倫呱呱墜地。

有人說，李倫在娘胎里已投身革命。他笑著說，幸虧那次母親沒有流產或早產。此說事出有因，還得追溯到1927年。

1927年4月18日，國民黨安徽政務委員會主席要27軍軍長陳調元的一份通緝李克農的密電飛抵蕪湖，偵緝處處長劉文明和公安局局長高東澄不敢怠慢，急忙布置圍捕。密電上通緝的名單還有阿英和宮喬巖。但敵中有我，消息很快被李克農知道。4月18日夜，李克農、阿英、宮喬巖等借乘一條小劃船，秘密渡過長江，潛入裕溪口鎮附近的小王莊。

偵緝處和公安局見逃了“要犯”，連忙派出大批“獵犬”四處偵緝，時任敵偵緝隊長的崔由楨探聽出李克農一行的隱匿地址。劉文明和高東澄大喜過望，當即制定了圍捕計劃。4月20日一早，圍捕李克農等人的軍警和青幫武裝便到公安局集中。為封鎖消息，明令他們不得外出。中午在局內用餐，貪杯的偵緝隊隊長崔由楨一心想領頭功，攫取更多的賞金，于是在飯桌上吹了起來，并議論了賞金分配問題。在那份通緝密電上，僅李克農一人，陳調元所出的賞金就是5萬塊大洋。

此事正巧被趙瑛家一個在公安局內做文案的親戚聽到，他急忙向趙瑛透露。已懷身孕的趙瑛得知這一消息奪門而出……

對這一切李克農等人全然不知，早早吃罷晚飯，便在小王莊那戶親戚家的書房內談天。突然，“哐”的一聲，門被猛地撞開，緊接著一個人沖進屋內，跌坐在地上。眾人大吃一驚，定睛一看，闖入房間的人如落湯雞一般，渾身上下全是污泥，成了一個活脫脫的泥人。

來者正是李克農的妻子趙瑛。從她氣喘吁吁的敘述中，大家才知道趙瑛得知情況緊急，不顧身懷有孕，雇了一艘小劃船，冒著風雨過了長江。上岸后，她看到敵人的追捕輪已接近裕溪口碼頭，就在泥深近尺的鄉間小道上奔跑了8余里……

敵人由于晚于趙瑛半小時趕到小王莊，結果兜捕陰謀破了產，李克農等人得以脫險。

多年以后，李倫憶起這段歷史時還深為自己母親的壯舉感動。當然，在別人說到他在娘胎里就和母親一起投身革命時，這位身佩中將軍銜肩章的蕪湖人嘿嘿一笑說：“我出生在一個不平凡的歲月里。”

輾轉千里見父親

1930年初，以李克農為首的“中共三人特別小組”成功地打入國民黨特委總部之后，根據黨的指示，趙瑛也奉命帶著李治和李倫等到上海做掩護工作。為防止家鄉熟人不慎說出他們的真實姓名和身份，李克農一家頻繁地搬家。這期間，黨組織派宋季仁以傭人的身份為李克農傳遞情報。傳遞情報事先都有信號，在李倫這個孩子眼中，父親經常關照宋季仁不要忘記在窗邊放上物品。物品因時而變，或榔頭，或磚頭，或鮮花。多年以后，他才知道，沒有這個信號，中央特科的交通員就不會來接取情報，信號代表著安全。李倫還記得，父親有空時總愛抱著他去看上海外灘的夜景，下班回來也常給他和哥哥帶些糖果和餅干一類的東西。陳賡和已打入南京特務總部的錢壯飛、胡底到上海來遇上他，常摸著他的頭笑著說：“這小子長得真好玩。”至今回憶起來，李倫仍清晰地感受到童年生活的溫馨。

可這種溫馨卻在李倫4歲時被扯成碎片，原因是中共特科負責人顧順章的無恥叛變。1931年4月下旬，在武漢被捕的顧順章出賣了“中共三人特別小組”，出賣了中共中央和江蘇省委在上海的所有機關。幸得錢壯飛趁特務總部負責人徐恩曾不在，譯出密電，通過李克農打破常規找到陳賡，將緊急情報迅速送到周恩來那里，一場災難性的后果被減小到最低程度。惱羞成怒的國民黨特務總部于是下達了對“中共三人特別小組”的通緝令，咬牙切齒地聲稱要將“中共三怪物”捉拿歸案。

環境的險惡，時間的緊迫，撤離中央機關任務的繁重，使李克農難以脫身通知趙瑛攜帶兩個兒子撤離。中央特科二科的某同志被派遣作為通知人。趙瑛當即問道：“撤到哪里去，李克農在哪里？”來人搖了搖頭說：“不知道，你們先暫避一下。”趙瑛于是帶了點換洗衣服，匆忙坐上黃包車，離開元裕里的家，開始了流浪生活。

李倫還記得，那年哥哥李治剛9歲，他本人才4歲。他被哥哥攙著，跟在媽媽后面踽踽而行，今天夜宿這個菜場，明天夜宿那個菜場。為了節約錢，一人一天只吃一個燒餅充饑。即使如此，相依為命的兄弟倆沒有叫一聲苦，也沒有流一滴淚。還是媽媽機警，她告訴李治和李倫，上海北四川路那里熟人多，何不到那里去碰碰。

真是天助母子3人。一天，眼尖的李治一眼看到在醬園里買老酒的宮喬巖，幾聲“宮伯伯”的鄉音叫嚷，使這位化名王少春的中共秘密戰線斗士驚喜交加。趙瑛和孩子們當即被安頓在北四川路的一家民宅內。宮喬巖把消息告訴他的入黨介紹人、內弟阿英。阿英立即報告中共中央，這時已是1931年5月中旬。

當周恩來告訴李克農“他們母子平安”的消息時，這位平生極少流淚的漢子眼圈紅了，系在心上的石頭這才卸下。1931年5月下旬的一個黃昏，在黃浦江邊，李克農與趙瑛母子3人見了面。此次會面是阿英通過上海泰東圖書館精心安排的，當然也經過中共中央的批準。會面時間很短，在深情地吻了吻李治和李倫后，李克農告訴趙瑛，他要到蘇區去，因白色恐怖，路上困難很多，婦女和小孩不便同行，請她攜二子回安徽。沒有一句怨言，沒有一滴眼淚，趙瑛默默地點點頭，就帶著孩子告別了李克農，離開了上海，回到了家鄉蕪湖。

致信父親訴衷腸

1931年8月的一天，李克農經過精心化裝，在地下交通員的引導下，悄然離開上海，幾經周折，于12月底踏上了通往江西瑞金的大道。李倫自1931年5月隨母親離開上海后，也就與父親完全斷了音訊，只能從母親的片言只語中，猜測父親的下落。

李倫清楚地記得，1933年冬天的一個晚上，母親臉上充滿著神秘而欣喜的神色，拉著他的手低聲地對他說：“潤修，你爸爸來信了，他在那邊很好，特別想念你，很想叫你寫封信給他。”

年僅6歲的李倫來勁了，連忙在燈下寫了一封令李克農永生難忘的信。信的大致內容是這樣的———爸爸：

我現在已上小學了，在媽媽和姐姐、哥哥的督促下，認得不少字了，所以能給你寫信。我們全家人都很想你，我更想你，經常在夢中哭醒。別人的孩子都有爸爸給他買紙買筆，而我們家窮，沒有錢買紙買筆，只好用廢紙和筆頭，有些是姐姐和哥哥用剩下的，有些還是在路上撿的。但我從不淘氣，讀書也用功，學習成績也好，請你放心……

李克農接讀李倫的信時，禁不往熱淚盈眶，紅軍高層的幾個領導也傳閱了李倫的信，看到心酸處，不少人也掉了眼淚。1938年，11歲的李倫跟著母親到八路軍武漢辦事處時，有叔叔摸著他的頭問李克農：“這就是那個寫信的小鬼吧？”李倫沒有想到，他的信竟能在父親和紅軍領導叔叔那里留下如此深的印象。

被葉劍英稱呼為“小日本”

l938年5月，李克農一家人到達武漢。在請示了周恩來、董必武之后，李克農對他們的去處作了安排。李哲卿（李克農之父）老夫妻倆和趙瑛留在武漢，與周恩來父親周老太爺、鄧穎超母親楊老夫人以及王明岳父孟老太爺住在一個家屬院內。11歲的李倫留在李克農身邊。李克農此刻對外名義為八路軍總部秘書長，對內則是長江局秘書長，與葉劍英、董必武等住在辦事處三樓。三樓的一個房間就成為他與兒子李倫同吃同住的地方。

由于父親太忙，經常外出辦事，生性好動的李倫在父親的辦公室兼臥室內實在呆不住，就樓上樓下到處跑。于是，辦事處的人都認識了這個“小不點兒”。四樓住著周恩來和鄧穎超夫婦，還有王明和博古。周恩來夫婦常常拉著他的手問這問那，過后就給他些糖果和餅干。可家教甚嚴的李倫想吃卻不敢收。父親知道后，笑著說：“周伯伯、鄧媽媽給你東西吃，你就吃。不過不能在他們房間內玩得太久，他們工作很忙。”

辦事處二樓也是李倫經常光顧的地方。那里住著一個胖胖的小姑娘，和李倫同年。她是胖伯伯羅炳輝的女兒，很快與李倫成為好朋友。

經李克農和羅炳輝商議，這兩個小朋友常被送到辦事處俱樂部救亡室上課。救亡室主任胡光成為他們語文和算術教師。這位胡光就是后來成為越南勞動黨領袖的胡志明。抗戰時期，他從蘇聯歸國路過中國，周恩來將他的安全事務全權交給李克農。在教了這對小朋友一個多月課之后，胡志明離漢南下，又在桂林寄居了一個時期。保護他安全的仍舊是李克農。這期間，胡、李結下了篤厚的友誼，歷數十年考驗而不變。1962年2月9日李克農逝世后，這位越南黨和國家的最高領導特地拍發來一封言詞異常衷切的唁電。

不久，三樓閣樓成了李倫經常去的地方。這里是機要科和電臺工作兼休息的地點，住著童小鵬等人。童是機要科長，他在李倫眼中“偉大極了”，因為他教李倫識字、唱歌、說繞口令、做游戲。李倫整天在他的臥室內，并成為他床上的常客。一段時間內，李克農不得不常在夜晚將睡著的李倫從閣樓上抱回自己的臥室。可只要一睜眼，李倫又出現在閣樓上。葉劍英為此摸著李倫的頭，笑著對李克農等人說：“這個小潤修，到處‘入侵，簡直是個小日本！”從此，“小日本”的綽號在辦事處內慢慢傳開了。這個綽號一直隨著李倫傳到了桂林。1938年11月中旬，八路軍駐桂辦事處正式設立。從武漢撤退到此處不久的李克農任處長。年底李倫也來到桂林，住在郊區路莫村。辦事處的救亡室就在這里，主持者仍是化名胡光的胡志明。由于辦事處剛建立，父親太忙，也由于很早就與胡光熟識，李倫便一頭扎在救亡室內，整天和胡光待在一起。在這里，胡光教他識了不少字，教會了他《八路軍軍歌》和《新四軍軍歌》。李倫有時也幫助胡光出墻報。

一天，辦事處演活報劇，少一個扮演小日本的人，大家一起高喊：“就讓‘小日本演小日本。”負責排演的胡光在活報劇演完之后，鄭重地找李倫談心：“誰給你起的‘小日本綽號？”“葉劍英伯伯。”李倫答道。胡光以嚴肅的口吻說：“這個綽號不好，應該迅速廢止。”當李倫向他討教廢止綽號的辦法時，胡光笑著說：“這很好辦，就按照外國人登報聲明的法子，在墻報上寫一個啟事。”

在胡光伯伯的幫助下，一則《鄭重啟事》在辦事處的墻報上刊載出來了：“我名叫李潤修，雖然年紀不大，但也在民國廿四年參加了神圣的抗戰。我們的共同敵人是小日本，但現在卻有人給我起了個‘小日本綽號，從武漢傳到桂林，這對抗戰事業非常不利。現在我鄭重聲明，廢止這個綽號，以后再有人叫，我也絕不會睬他。”

結果卻事與愿違。閱讀墻報的人熙熙攘攘，他的“小日本”名聲更大，連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的人也知道桂林有個“小日本”，鄧穎超和廖承志等就曾當面拿他開玩笑。李倫急得跑到胡光那里去詢問這究竟是為什么，胡光不斷地搖著頭說：“看來外國的法子在中國不能用。真抱歉，我們是弄巧成拙了。”

李克農是辦事處內最后知道李倫啟事的人。一天，他喊來小兒子，故意板著臉對他說：“你現在是個名人了。為什么會有綽號，還不是整天東跑西竄，游手好閑，到處惹事。”不等李倫據理反駁，李克農又說：“從今天起，你給我去辦事處當勤務員。”

夢想成真上前線打日本鬼子

1944年6月，李倫實現了他上前方打日本的愿望，先被分配到清澗縣的抗大二大隊，1945年2月又進入延安炮兵學校。1945年8月大反攻到來之際，他所在的隊伍被留在晉綏邊區，歸屬385旅，參加了攻打涼城、田家鎮、察素旗、包頭和卓資縣的戰斗。察素旗一仗，李倫至今想起，仍感好笑。當戰斗打響時，部隊給他的只有一門舊炮和幾發潮濕的炮彈。結果，3發炮彈有2發未響，還有1發擊中敵軍司令部屋頂。守敵司令是個十分迷信的人，認為這是上天示警，險象環生，連忙帶著部隊從城內逃出，我方不費吹灰之力登上城堡。就從這時起，李倫迷戀上了炮。

1947年初，他聽說陳毅的華東野戰軍在戰斗中繳獲了不少榴彈炮后，就獨自一人，步行千余里，來到魯中山區沂水縣華野司令部。陳毅、粟裕和陳士榘等領導樂呵呵地接見他，并拍著他的肩膀說：“好小子，不愧是李克農的小兒子，不遠千里來投軍，有決心，我們正缺炮兵干部，來了就不會讓你走了。”于是，李倫被安排到榴彈炮團，擔任一營副營長、營長，跟著陳老總打濟南、打陳官莊、打碾莊，一直打到長江邊上。渡江的當天，又同英國軍艦紫石英號打了一場硬仗。在百萬雄師過長江之后，他所在的炮營又隨大軍以所向披靡的攻勢，打下上海吳淞，打下舟山群島。為此，李倫榮立一等功，并被晉升為華東野戰軍特縱重炮團副參謀長。

“文革”中因周恩來、毛澤東幸免遇難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后，洶涌的批判浪潮沖向了總參謀部。時任訓練處副處長的李倫也因李克農而受牽連。正當迫害的魔爪進一步向李倫伸來時，周恩來和毛澤東嚴斥康生和造反派的話在黨、政、軍界傳了開來。周恩來對一些造反派頭面人物氣憤地說：“當時上海如果沒有李克農他們，今天你們就不用來見我了。”

毛澤東主席則在1967年1月正告康生：“李克農同志打入國民黨徐恩曾那里是立了大功勞的。沒有他，當時上海的黨中央和中央許多人，包括周總理這些人都不在了。這些歷史，青年同志不知道，你要負責告訴他們。”

企圖批判李克農并累及其子女的一些當權者立即泄了氣。李倫也就在1967年隨著軍交部劃歸總后勤部而進入總后，先后擔任計劃處處長、副部長和部長。直至1988年被授予中將軍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