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親密的她VS渴望自由的他

蘭心

他的世界很大，她的世界很小

“我真是受夠了她那個窩囊樣，我也受夠了一成不變的婚姻！”李晨的話很刺耳，妻子佳姿坐在一旁，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可是，我不覺得咱們的感情有什么問題，一切看起來都很好呀！”佳姿顯然并不理解丈夫的意圖，被拉來咨詢顯得有些無辜。

“這婚姻讓人喘不過氣來。”李晨做了個深呼吸，臉上流露出無奈的表情，“我一直在扮演好老公、好爸爸，現在我不想演了！每次一有活動，你就得游說我參加，然后咱們就像模范夫妻一樣在別人面前表現得很和睦。萬圣節的晚會無聊透頂，可是年年你都拽我去，我想躲在角落里看看手機，卻不停地被你召喚去照相、買零食、領贈品……我被你指使得團團轉，快要崩潰了！”

“那明年的萬圣節晚會咱們不去了，讓孩子自己去也行……”佳姿就像一個“和平大使”，很擅長“大事化小”。李晨擺擺手，繼續說：“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說什么？根本不是萬圣節的事兒！”

李晨說的，其實是每一個家庭都會存在的現象—夫妻之間的感受和行動不同步。佳姿覺得陪伴孩子參加萬圣節晚會很幸福，哪怕穿著傻傻的小丑服也無所謂，但是李晨明顯不認同。接下來，李晨描述了和妻子的“格格不入”：自從生了孩子后，佳姿的生活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她不太愿意接觸新鮮事物，生活總是循規蹈矩。更讓李晨不能容忍的還有妻子的依賴，電卡充值、汽車搖號申請、重新綁定支付寶……生活中除了一日三餐以外的所有瑣事，佳姿通通交由李晨處理。“她變得越來越遲鈍，一點活力都沒有，可我需要更廣闊的世界，我不喜歡現在的生活！”

她的“無私”和他的“自私”

“我也為這個家做了那么多事，你就這么輕易地把我所有的‘功勞一筆抹掉，難道不是冷漠和自私嗎？”佳姿終于不再調和，開始為自己辯護。

“你愛我，就是每天11點逼我睡覺？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個成年人。”李晨諷刺地說。

“連這么小的事兒你都‘懷恨在心，是不是我怎么做都是錯的？”佳姿的態度從咨詢最初的平靜變為憤怒，“孩子小的時候，我也期待你能幫幫我，可你根本沒幫我分擔，為了這個家，我忍耐著一個人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可是，你欺人太甚了……我對你毫無要求，還把你照顧的那么好……你還不滿意嗎？”

佳姿的爆發，是因為李晨的“自私”。用佳姿的話說，她已經為這段婚姻做了太多“傻事”。李晨抱怨自己最近胖了褲子有些緊，佳姿立刻買來三條大一號的褲子，還“逼”著李晨試穿。如果李晨說 “我不缺褲子”或者“我現在不想試”，兩人就會爭吵。就在前幾天，因為李晨一直念叨著想學散打，佳姿費盡周折才打聽到一處柔道俱樂部。當她繪聲繪色地給丈夫描述這個俱樂部有多好時，李晨的一句“可是，我喜歡的不是柔道”又讓氣氛跌入冰點。

佳姿一直按照自己的方式努力照顧丈夫，可李晨卻不太領情。佳姿認為“婚姻，就是全家人親密地在一起”，而李晨則強調界線，認為“太過親密就侵蝕了自我的界線，失去自由”。這種截然相反的婚姻觀，是導致諸多矛盾的源頭。

“剛結婚時，你們對婚姻有什么期待？”既然婚姻的產出是一系列矛盾，那么到底是最初的動機出了問題，還是“生產方式”出現了偏差呢？

通過與二人交談，我發現其實結婚當初，夫妻倆都曾期待著婚姻是一種默契的合作，他們都渴望成為雙方的夢想，他們都為婚姻努力地奮斗，也希望在婚姻中獲得愛和尊重……由此，可以斷定，是他們朝這些目標付出行動時的“互動機制”出現了問題。

一個追，一個逃

“如果這樣的生活一成不變地再過10年，會怎樣？”面對我的問題，佳姿當場表示沒有問題，但李晨卻回答：“那我就離死不遠了！”

用“死”來形容婚姻的結果，雖然有些過分，卻是李晨真實的焦慮。對他來說，婚姻有兩個主要困境：一方面，和妻子孩子待在一起，就在不斷地被索取、被迫解決難題，任何人的生活出現問題，他都要負責，他感覺“活著就是被問題所淹沒”;另一方面，妻子表達親密的方式侵蝕了他的“自我界線”，他討厭過分卷入的感覺。

李晨表示，自己可以和下屬機智地調侃、進退有度，但是面對妻子時自己好像變了一個人，“我們總要面對很多煩心的談話！起初，我告訴自己要耐心、別破壞氣氛，但是后來經常把事情搞砸，我們的爭吵也越來越多……”

“我愛你，難道錯了嗎？”佳姿傷心地哭了起來。

“佳姿是想說，她想表達愛，卻換來了你的逃避和退縮，有什么原因嗎？”我覺得，在佳姿泛濫的“親密感”背后，一定隱藏著李晨的很多不安。如果是一個十分有安全感的人，是不會對妻子的執著感到頭痛，也不會過分計較界線的。所以，表面上看起來凡事都能從容面對的李晨，內心應該波瀾起伏。

于是，我們簡潔地了解了一下李晨與同事的互動風格，他總是以一種耐心、睿智、幽默和瀟灑的方式面對同事，雖然工作壓力遠遠大于家庭生活的壓力，但奇怪的是，他能夠輕松應對。“你和同事交好，本質上來講也是在尋求親密關系，所以，你并不是不需要親密，對嗎？”李晨思考了一會兒，點頭贊同。“確切地說，你需要的，是不會給你帶來麻煩、不會帶來壓力的親密感，對嗎？”“對！我需要更多的尊重，能夠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其實，佳姿作為妻子，能感到丈夫也需要親密，但卻不懂得把握尺度，更不知道丈夫是那種一旦感到被過分依賴，就會感到疲憊的人。李晨越是想從親密中逃離出來透口氣，佳姿越是緊緊地捆綁住李晨，希望通過更多的付出“俘獲”丈夫的心。妻子根本沒能看清丈夫的內在需要，才導致了一個追、一個逃的場面。

“那我們重新界定一下目標，我們需要一個能夠同時體現親密和尊重的婚姻。”新的目標，把夫妻二人的行為引向新的方向。

“親密”與“自由”的對話

因為最初是李晨萌生逃離婚姻的想法，所以，必須先把他心中關于親密的矛盾剔除。“這里有一對椅子，我希望你坐在這個椅子上做那個害怕被吞噬的你，那你會對另外一張椅子上尋求親密的你說什么？”我請李晨用“空椅法”同自己對話。

“你事事都滿足他們，和他們保持親密，將來想要再抽身，恐怕很難……”我又示意他坐到另一個椅子上，扮演那個渴望親密的自己，回應自己剛才的話。“我好像享受著被需要的感覺，有時和家人在一起做的事情雖然很沒意思，但也很開心……”“那他們想要更多的時間和陪伴怎么辦？”“他們不會一直索取，兒子在長大，妻子也在尊重我……我覺得過分強調自我時也很孤獨……”

持續了一段時間，李晨坦言，完全擁抱“親密”并不容易，但通過對話，他明白了，自己不能將生活中的所有困難都歸結為“親密”。“當我對個人發展感到迷茫時，我經常埋怨婚姻拖累了我。其實我知道，就算我一直單身，還是會遇到事業的瓶頸。”李晨很善于自省，他終于明白，經常以妻子的依賴和界線為借口，其實是在回避生活的矛盾。

李晨的自我對話，讓佳姿也逐漸明白，自己過分要求親密，帶給丈夫的是一種負擔感。“原來，他拒絕我的好意時，我會自責和憤怒，有時覺得自己做得不好，有時覺得他不識好歹。原來只是方式不對，我完全可以把一部分時間用來學習新的東西，而不是黏著他……”第一次咨詢后，佳姿開始學習“獨立”，嘗試自己去處理那些曾經碰都不碰的問題。佳姿坦言，“獨立”的感覺很好：“我不再每天給他洗襯衣了，讓他自己用洗衣機分開洗不同顏色的衣服，染了也不是我的事。而且，我發現向孩子解釋為什么爸爸不來參加活動，比我費盡心思地動員他參加輕松多了。”

一個月后，佳姿在隨訪時說：“現在，我們家只有4件事，我的事、他的事、孩子的事和誰也管不了的事……我管好自己的事，偶爾管管孩子的事，他的事，隨他吧！”話音剛落，電話中就傳來了李晨贊同的聲音：“就是，這樣多好！”

咨詢手記：

戀愛或剛結婚時，年輕的情侶很少吵架，因為大家多少都在“偽裝”自己，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現出來。但是隨著婚姻生活的深入，兩個人需求的不同、婚姻觀的差異和行為方式的不同逐漸顯現出來，吵架的頻率自然增多，婚姻的滿意度下降。任何一段婚姻，很難同時滿足夫妻間的所有需求，所以，最好的方式是明確自己的需求，鼓勵對方配合。同時，在自己需求被滿足后給予對方積極的行為回應。這樣，才能保證婚姻產出健康的“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