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欣

一則《我就是鳳凰男,我不完美,但我立志創造完美,這樣的我,你敢不敢要?》的霸王征婚貼近日引發熱議。
就婚姻本身而言,由古至今,它從來就不是公平的制度,也不是全面保護愛情的制度。而其中最致命和最大的矛盾不過是平等自由獨立理論和中國傳統文化里從屬理論的矛盾。傳統文化中,父子、夫妻等秩序倫理下通常類似互相綁票。“鳳凰男”由族落社群結成共同生存關系的鄉村走來,這種綁票的情感倫理關系又延伸到夫妻相處中。
無人敢要的鳳凰男:“老家如同一個大尾巴,時不時要掀開讓人看看羞處”
一則《我就是鳳凰男,我不完美,但我立志創造完美,這樣的我,你敢不敢要?》的霸王征婚貼引發熱議。鳳凰男開出的海量相親條件,包括房產證寫父母名字,女方家境要好,還必須和公婆及沒結婚的大姑子同住……極品程度超越極限,引來網友一邊倒的批判聲!
一時間網頁間各種吐槽 與臭雞蛋漫天齊飛:“真心不能嫁鳳凰男,人才兩空。還沒富二代強,好歹人沒了還有錢”、”防火防盜防鳳凰男”、“無恥,真的需要勇氣”……
這所謂“極品鳳凰男”真無人敢要嗎?被激怒的我們,到底在生極品鳳凰男的什么氣呢?
劉震云的小說《一地雞毛》曾被改編成電視劇。男主角小林選了陳道明,他將小林從清高狂放充滿理想,到最終被生活的大網束縛著放下清高,對命運投降,被世俗成功改造的性格變化演繹得深刻入骨。
小林從農村考入大學,留在北京工作,雖然只是“八部七局六處”最底層的小職員,但依然成為家鄉人眼中的金鳳凰。他的家,時不時就有老家的鄉親來投奔。“吃過飯,他們還要交代許多事讓小林辦。搞物資、搞化肥、買汽車,打官司,走時還讓小林給買火車票……”小林最終感慨,“老家如同一個大尾巴,時不時要掀開讓人看看羞處,讓人不忘記你仍是一個農村人。”
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鳳凰男本身不是罪過,他們往往都是些聰明肯吃苦的人,肩負著家族的期望,通過自己的奮斗,最終改變了個人的命運。而改變了個人的命運之后,接下來,他們的任務就是要改造整個家族的命運。沒有辦法,他們很多都是集全家之力供養出來的,自小就被耳提面命的要知恩圖報,在血液之中早就埋下了“茍富貴勿相忘”的基因。
就婚姻本身而言,由古至今,它從來就不是公平的制度,也不是全面保護愛情的制度。而其中最致命和最大的矛盾不過是平等自由獨立理論和中國傳統文化里從屬理論的矛盾。傳統文化中,父子、夫妻等秩序倫理下通常類似互相綁票。親密關系缺乏界限感,生命個體不獨立,父輩認為自己的人生,子女的情感和生命歸屬自己所有;“鳳凰男”由族落社群結成共同生存關系的鄉村走來,這種綁票的情感倫理關系又延伸到夫妻相處中。至此,關系成為一種痛苦的糾纏。
如此說來,這種沒有進化好的鳳凰男,還真是無人敢要。極品鳳凰男們打著尋找愛情和婚姻的旗號,卻干著硬性攤派自己家族負擔,實施道德綁架之實的行為。窮,并不是搞道德綁架的借口,結婚不是創收的渠道,這點對男人和女人都同樣適用。
從趙五娘到張愛玲:折在鳳凰男手里的名女人
經典南戲《琵琶記》里,故事主線是蔡伯喈發跡變心,其妻趙五娘在蔡伯喈進京趕考后,碰上饑荒年歲,公婆雙亡,五娘剪發買葬,羅裙包土,修筑墳臺;后來又一路賣唱進京尋夫;此時,蔡伯喈卻已入贅相府,從此才子與貴族小姐過上了沒羞沒臊的幸福生活……
對于“鳳凰男”的警惕,是古已有之的。趙五娘之外,無論是霍小玉、任氏女,還是王寶釧,她們都是折在鳳凰男手里的。
有人說,鳳凰男逆襲的窮兇極惡在于,經歷了漫長的苦澀與等待,終于熬到柳暗花明之后,便視你的寬容為軟弱,視你的教養為可欺,視你的尊嚴如草芥,最終,視你的愛情如糞土。
比如胡蘭成。
胡蘭成小名蕊生,他自幼喜歡讀書,但若論學歷,其實只有中學二年級,他的祖父原來開茶葉店,也曾闊過一陣子,到了他父親手上,經營不善倒閉了,只好在別人的茶葉店里做些雜活,但無法維持一家生計,以至于長年累月地欠債。
胡蘭成二十一歲為謀出路去了北平。當這個來自浙江嵊縣下北鄉胡村的中年男子,走進當紅女作家張愛玲的住處,他用“華貴”來形容,他說:我只覺得世上但凡有一句話,一件事,是關于張愛玲的,皆成為好。
他與她談詩論賦,欣賞她的才華橫溢,贊美她的獨到見解,把自己拗成一面鏡子,照出她最光彩照人笑靨。甚至,他欲擒故縱。芙蓉帳暖春宵一度,清晨,她要他提著鞋子輕手輕腳地離開,擔心被姑姑聽見。他卻故意穿上皮鞋,落地有聲地離去,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尖上。
于是,她被征服了,想道:這個人是真愛我的。《小團圓》里的這句話,和《色戒》里王佳芝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的想法如出一轍,她很快交出了自己的愛情、尊嚴、金錢和身體。
他娶了她。只是,仙姿盛大的張愛玲壓根拴不住胡蘭成濫情的心。他不省心地勾搭上年輕的寡婦范秀美,堂而皇之地用她的錢養護士小周,甚至,范秀美懷了孕也找她伸手要打胎費。她一次次拿出自己的錢,就像拿出自己的愛一樣,終于,這場愛情耗盡了她所有的熱情與母性。
這就是鳳凰男的威力。好像《紅與黑》中的于連索黑爾,《紅玫瑰與白玫瑰》中的佟振保,他們向來是養尊處優、未歷滄桑的女子的天敵,他們胸腔里回蕩盤旋的,始終是“光宗耀祖、妻妾成群,光宗耀祖、妻妾成群”的帶著回音的吶喊。
中國人的“綁票”學:在這種文化下,能跟爹媽把自由要到就不錯了
正如王爾德所說,一點點真誠是種致命的東西,而許多真誠絕對致命。
鳳凰男第一次出現時,滿臉都是滄海桑田等著你去讀,你不知道這個人身上有多少磨難,反正總有一個故事能驚到你,適合刊登在《讀者》這樣的大眾勵志期刊上。他成熟大方,世故程度是你的立方。條件優秀,反正在你可接受的程度以上。而最能打動人的地方,是真誠。他可以風雨無阻接你下班,也可以早上5點代你去醫院掛號,這些事情所費無多卻是你一生中從未享受過的禮遇。
女人們正是如此,走上了一條與鳳凰男的不歸路。實際上你以為你在戀愛,對他來說,不過是像過去攻克的無數困難一樣,把拿下你作為人生道路上又一面輝煌的錦旗。
在“極品鳳凰男”出現之前,“鳳凰男”在婚戀市場的待遇好像也不怎么高。此次“極品”一出,會導致他們婚戀陣地的全面潰敗嗎?
?倒也未必。
且不說有許多“鳳凰男”壓根就敦厚大方三觀正不奇葩,他們可沒有城里男人的壞毛病,比如渾身優越感,還是媽媽的小寶貝,情商永遠停留在12歲,給自己花錢大手大腳給女朋友花錢一萬個不痛快——這些男人的成熟度為零,進化到現在甚至已經不需要戀愛,只要一個人宅著打打游戲就可以天荒地老。
現實點說,每個人在婚姻里都是各取所需,很多人的“需”是感情,也有很多人是別的什么。更何況遠離鳳凰男,就可以遠離道德綁架嗎?
現在有個詞叫“歸心似箭”,不是說回家過年歸心似箭,而是盼上班歸心似箭。有大齡姑娘曾說,以前覺得老板獸性十足,把自己當牲口使,還是父母疼自己。現在一到回家時分就分外惦記老板,至少老板是唯一那個不催她結婚,不以愛的名義綁架她的人。
她的名言很有意思:“我姨媽,一輩子跟N個女人共享我姨父。我爺爺臨死前要求跟奶奶離婚,說哪怕是死,都要獨墳,結果我奶奶回一句,你不僅人死,你心也死吧!現在我死你后頭,我就非要把你葬我旁邊天天氣你!我爹媽,從我記事起就吵,武行都動過,啥臟話都咒,我唯一幸福的姑,是因為她早亡,結果不出倆月我姑父就急吼吼找人相親了。就這一屁股爛事兒,你們咋好意思勸我結婚呢?”
在中國,關乎高考志愿、戀愛婚姻這樣的大事,不僅僅是父母的事,還是七姑八姨的事,在這個個性彰顯的時代,竟然還有如此多的父母越殂代庖,左右兒女的戀愛和婚姻,令到兒女或選擇孝道,卻獨自品嘗痛苦和遺憾,或堅守愛情,卻在愧疚中掙扎,或左右為難,仍在十字路口痛苦徘徊。
這些都是誰惹的禍?這是中國人模糊的界限感惹的禍,就如心理沒有斷奶的孩子,既有獨立的愿望,又有著與母親分離的深深的恐懼,同時很難形成對事物的判別,常處于兩難狀態。
中國人的傳統文化里沒有獨立個體的思想,不能過自己想過的日子是很多年輕人的痛苦。如此說來,在這種文化下,能跟爹媽把自由要到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