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宗


莫言和張藝謀的青澀時代
不能否認的是,沒了老謀子的鏡頭,莫言的那些文字,或許還躺在某處角落發酵著。
如果有10個人知道莫言獲得諾貝爾獎,那么有5個讀過他的小說,但至少有8個看過那部《紅高粱》。一切的肇始,離不開1988年那部獲得柏林電影節金熊獎的《紅高粱》。
在某個下午,張藝謀前妻從圖書館的文學期刊翻出了莫言的小說,看完之后帶回家給張藝謀瞧瞧。一瞧不打緊,老謀子如獵狗嗅到兔子的味道一樣如獲至寶,當即決定要找到文章的作者。
彼時的莫言居住在軍區大院的筒子樓里,挨家挨戶不知道要敲多少門,老謀子便如《有話好好說》里姜文雇來的人一樣,在樓下仰著頭喊“安紅,額想你”。興許,這個橋段也因此而來。
兩人聊了沒十分鐘便拍板——一個是名不見經傳的小說寫手,一個是比名不見經傳還無名的準導演,就這樣在莫言“拍好了是你張藝謀的光榮,拍砸了也不是我的恥辱”的心態中開始合作。
張藝謀將當時嫩芽般的鞏俐帶到莫言家,向后者展示自己對“我奶奶”這一角色的判定。只是莫言看著皺著眉頭嫌餅上沒雞蛋不好吃的鞏俐一陣擔心:電影恐怕會砸在她手上。結果卻是,《紅高粱》的成片讓他感到“很震驚”。
這部電影讓莫言在那個時代小小地名利雙收了一把,他總共拿到了2000元。當時張藝謀找來要改編小說的時候就覺得“要發一筆大財了”的莫言,果然拿到了在那個時代讓他“興奮得一宿沒睡”的大紅包。
從此,莫言的文學和影視的鏡頭開始了揪扯起來。
上世紀90年代,剛剛拍完《大紅燈籠高高掛》的老謀子又要和莫言談合作,于是莫言創作了《白棉花》。但老謀子拒絕拍攝的理由是,作品過于考慮電影元素。五六年后,倒是臺灣導演將之拾起,拍攝了一部連原作者都沒看過的地下電影。
1994年,莫言和香港導演嚴浩的合作讓他又一次蜚聲中外。曾拍攝過《廬山戀》的張瑜從海外留學歸來,自籌1000萬拍攝了由莫言的《姑奶奶披紅綢》改編的《太陽有耳》,一舉拿下柏林電影節銀熊獎。
3年后,張藝謀將莫言的中篇小說《師傅越來越幽默》拍攝成《幸福時光》,卻沒有得到原作者的肯定,“這個時候我確實感覺到,張藝謀作為一個全世界有名的大導演,真是陷入了困境中。”
整個上世紀90年代,莫言創作過不少影視作品:《夢斷情樓》、《紅樹林》、《良心作證》、《哥哥們的青春往事》等等,但似乎合作的過程并不愉快。“我覺得每寫一部電視劇,人格上就好像受了極大的侮辱。每次你都會被低劣的電視劇導演橫挑鼻子豎挑眼。”而之后與霍建起于2003年合作的電影《暖》,則讓莫言重新回歸舒適的自我狀態。
“我認為一個電影導演與一個小說家的合作實際上是一種精神的契合。這樣的機會并不是很多。一個有自尊的小說家在開始創作一部小說時,不會也不應該去考慮改編電影的問題,否則就會破壞小說的純潔性。這有點像戀愛,你最好不要腳踩兩只船。”莫言接受采訪時說。
余華們的文學出路:
影視是最優質的“女婿”嗎?
1993年夏,莫言和余華、蘇童、賈平凹等11位嚴肅文學作家聯合創作了20集電視系列劇《中國模特》,算是攜手跨出有意識有組織地與影視文化“親密接觸”的關鍵一步。
如此多的大腕,在中國文學史或電影史上是一個奇跡。不過,《中國模特》好像并沒有進入大眾的視野。
和莫言同一時期,或者稍稍晚點的作家,無一不是靠影視這塊敲門磚叩開公眾的大門。1994年,歷時一年拍攝完成的《活著》獲得當年戛納電影節評委會大獎,主演葛優拿到最佳男主角獎。這只一片兩中的好果實在當時砸出巨大爭議,“張藝謀最好的電影”頭銜至今毋庸置疑。
事實上,很多人認為電影比原著表現得好。張藝謀的行片風格雖然張狂極端,但在這部《活著》中,卻罕見地比原著更為低調。影片洗掉了余華的血腥寫作,留下了對境遇的冷靜呈示。沒有強烈的色塊,沒有奇觀性的構圖,甚至看不到剪輯和表演的痕跡。
電影《活著》,再現又升華了原作《活著》,某種程度上,錦上添花了。
同時代的蘇童也有多部作品被搬上銀幕。最有名的當屬由《妻妾成群》改編的《大紅燈籠高高掛》,此外還有《紅粉》和《米》;張平的《抉擇》改編成《生死抉擇》后,創造了當時國產影片票房最高紀錄……小說嫁給影視,或許真的是最好的出路?
王朔應該是同時代作家“觸電”最早的了,然而,雖然他親任影視公司總經理,但仍然焦慮“要有可能,我一輩子都不干影視。‘碼字兒是我一個人的事,愛咋整就咋整;拍戲要好編劇、好導演、好演員,誰在哪差一點火候都不行。”
張抗抗對自己的小說《情愛畫廊》被改編成20集電視連續劇就頗為不滿:“我的原作與劇本改編有很大的分歧,他們改得太匆忙,沒有和我認真磋商。當然改編可以豐富原有的情節,但要看是否符合原著精神……劇本與原小說完全不同,造成了與目前大多數影視作品的重復和趨同。”
只是,文學作品改編為影視,讓幾百萬、幾千萬的人共同關注,勢必在宣傳自己的文學作品上迅猛于讓區區幾萬讀者去埋頭苦讀。在泛閱讀時代,想讓讀者乖乖就坐埋頭苦讀已是空談,能吸引他們前來買書的最好途徑,或許只能是改編成影視作品了。
從《山楂樹之戀》到《致青春》:文學與電影的互哺時代
千禧年之后,另一種文學態度開始在影視作品中蔓延——青春、網絡、玄幻在成為暢銷文學的同時,也成為影視最愛提及的部分。
自徐靜蕾自導自演的著名職場小說《杜拉拉升職記》改編的電影票房過億后,大導演張藝謀也將艾米的暢銷小說《山楂樹之戀》挪上銀幕。2011年,改編自暢銷文學作品《失戀33天》的電影在“光棍節”期間成為票房黑馬,以破3億的奇跡票房成績力挫斯皮爾伯格的《丁丁歷險記》。同年,臺灣網絡寫手起家的九把刀,將他的半自傳小清新小說《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電影化,這部純愛電影居然在當年擊敗大手筆的《賽德克巴萊》,贏得4億新臺幣的巨額票房,在臺灣華語影史票房榜上位列第三。在市場環境的刺激下,一向以精準水平要求自己的陳凱歌也相中了獲得“魯迅文學獎”的唯一一部網絡小說《請你原諒我》,改編成電影《搜索》。
電影不是文學改編的唯一陣地。近兩年熱播的《甄嬛傳》、《步步驚心》、《美人心計》等都改編自暢銷文學,甚至現代劇《裸婚時代》亦改編自網絡連載小說《裸婚:80后的新結婚時代》。
與曾經的文學和影視媾和不同,這些裹著青春、玄幻外衣的小說多是在網絡積攢龐大人氣之后才被導演圈中改編,如此文學作品與影視的關系,不再是單向受益,文學反哺影視,影視回饋作家成為新的動向。
九把刀的《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空前成功,令人氣作家大膽觸電成為一種潮流,郭敬明親手動了他的《小時代》,鮑鯨鯨因改編自己的《失戀33天》而拿回一座金馬獎,流瀲紫參與《甄嬛傳》的編劇,熱播劇《青瓷》《暗算》《懸崖》等作品均是原著作者親自操刀做編劇,甚至還有作家在自己原著改編的影視劇中客串演出的,比如劉震云就在自己編劇的《我叫劉躍進》里奉上了最有趣的表演。
純文學作家中,麥家是當今影視界的“寵兒”。他的“特勤小說”被改編成電視劇《暗算》、《風語》、《刀尖上行走》、電影《風聲》、《聽風者》等。
“文學在影視面前是小媳婦,這不是中國的問題,是全世界的問題。”麥家說,“一流的電影往往是二流的小說改編出來的,而一流的文學作品更難入手。所以之前我的作品《暗算》、《風聲》都是我自己親自操刀,一流的作品被改編失敗的案例也很多,比如《白鹿原》,小說表現的時間跨度大、有現實與歷史的映照,但可惜導演王全安帶有一點小小的私心,他給他老婆(張雨綺)過多的戲份,這讓人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