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恭澍的《藍衣社內幕》不但對戴笠領導的“軍統”特務機關的前身及沿革、現行組織及一般人事、國內各主要區站人事表、主辦訓練班情況及主要工作現狀、今后工作預測,以及一些重要案件的內幕與實施經過等均有交代,甚至還將一些密電、手令之類的東西都影印出來,可謂“圖文并茂”。
詭異的“《司令塔》事件”
傅勝藍,浙江金華人,早年曾是共產黨人,在大革命時代被派往莫斯科中山大學留學。這樣的經歷,后來在許多叛徒出身的國民黨特務中不乏其例。國民黨特務之所以吸收這些人,一是這些人懂得中共的底細,二是更加懂得蘇聯的底細,特別是共產黨的內部組織及其運行等,這是剛剛“出道”的國民黨特務十分陌生的。
傅勝藍在國民黨特務組織期間,曾發生過一次著名的事件,即“《司令塔》事件”。
《司令塔》是“力行社”的社刊。當年幾名國民黨“青年才俊”憂于國難和內擾,發起成立了“三民主義力行社”。成立之初,作為其“兩大建設”(精神建設、組織建設)之一的“精神建設”的具體措施,即闡述組織的精神、統一成員的思想和活動等,《司令塔》于是問世。這是64開的小冊子,每期不過薄薄的七八頁,但它卻不啻是“力行社”的精神紐帶,大凡下達命令、情報匯編等皆收錄在內,且發行時間長達7年左右,實為國民黨早期特務組織最重要的一本絕密刊物。
卻說當年由汪精衛兼任部長的國民政府外交部,因為一再對日本妥協退讓,被許多激進的愛國人士視為“漢奸的大本營”。也是在這一歷史背景下,1935年春,在剛剛出版的一期《司令塔》中,居然出現了兩張夾頁——那是一份完整的刺殺汪精衛的計劃書。《司令塔》當年是僅供“力行社”社員參閱的,被當局視為絕密文件,甚至“藍衣社”的魁首們也必須實行“閱后焚毀”的紀律。顯然,似是有人刻意以此來挑撥蔣、汪的關系。彼時面對日本侵華的強勁姿態,蔣、汪的對策有了分歧,卻又有相通之處,這也就可以理解為什么汪精衛獲悉《司令塔》的事情后,會那樣地勃然大怒。接下來的事更加證明了“《司令塔》事件”并非空谷足音。
1935年11月1日,在南京復成橋的國民黨中央黨部大禮堂,正在召開國民黨第四屆六中全會的開幕式。開幕式結束后,9時30分,全體委員齊集會議廳門前合影,而在汪精衛身邊卻留下了一個空位,那本來是蔣介石的位置,“這個反常的現象,使接下去的事件顯得煙波詭異、疑點重重”。不久,一名外披大衣、內穿西裝的青年閃身而出,突然掏槍,朝汪精衛連開了三槍,汪精衛應聲倒地。“刺汪案”是民國史上一個轉折點,蔣、汪的破裂由此一發不可收拾。至于“《司令塔》事件”,最終,“作為宣傳處助理干事、《司令塔》主編,他被判入獄兩年”。
兩本《藍衣社內幕》風波
歷史學者丁三在著作中寫道:“傅勝藍轉投戴笠系統后,1942年,他再次被汪偽‘76號捕獲了。這次,周佛海親自出面,不僅說服他改換了門庭,而且使他答應與文化界大漢奸、作家張愛玲的丈夫胡蘭成合作,寫作《藍衣社內幕》一書。”
“毫無疑問,周佛海此舉,為的是詆毀重慶政權,并多少給偽政權涂脂抹粉。但在市井紛傳‘藍衣社,而戴笠系統又無處不在之際,這本書具有極大的時效性和轟動效果:當年秋天,《藍衣社內幕》出版后,行情一路看漲,被稱為‘洛陽紙貴‘凡識文墨者莫不知有該書。
短短兩三年時間,這部真偽難辨、兼有史實和演義色彩的著作,銷售高達二百余萬冊。”
傅勝藍1942年再次叛變,投靠了日偽政權,而他的“見面禮”竟是一本《藍衣社內幕》。其實,應該是有兩本相同書名的《藍衣社內幕》,一本是傅、胡合著的,另一本則是當年由汪偽的《國民新聞》連載的。后者的作者卻是以另一個“軍統”叛徒陳恭澍的名義撰寫的,傳說這是汪偽當局為了斷絕陳恭澍的“回頭”之路而設計的,也即李士群、萬里浪、傅勝藍的策劃。
陳恭澍的《藍衣社內幕》不但對戴笠領導的“軍統”特務機關的前身及沿革、現行組織及一般人事、國內各主要區站人事表、主辦訓練班情況及主要工作現狀、今后工作預測,以及一些重要案件的內幕與實施經過等均有交代,甚至還將一些密電、手令之類的東西都影印出來,可謂“圖文并茂”。《藍衣社內幕》不僅言及人所罕知的“力行社”特務處,還大談“藍衣社”的秘密,或真或假,成了一道謎案。
陳恭澍后來稱自己于1941年11月被汪偽特務機關逮捕,自忖要是與汪偽對著干只有死路一條,于是便把他領導下的“軍統”上海區140多名特工和盤托出,所謂“如果用‘忍辱偷生這句話來形容這段過程,我不承認也不行,可是事實上并不盡然,因為其間的確有些個意想不到的境遇”。于是汪偽特務機關不費吹灰之力就一舉掃蕩了“軍統”上海區,繳獲大批槍械彈藥、電臺和秘密文件,成為“和平運動開展以來在上海的最大一次破獲”。為了防范陳恭澍“曲線救國”的機心,汪偽特工總部頭子李士群遂以釜底抽薪之計,讓先期投降汪偽的王天木動筆,加以胡蘭成的潤色,以移花接木手法,成就了《藍衣社內幕》這本書。至于署名陳恭澍,乃是斷其后路的妙法,而此計的實施果然大奏其效,由于該書暴露了“軍統”的許多秘密,當時遠在重慶的戴笠對陳恭澍恨得牙根癢癢,而陳恭澍情知如此,不得已也為李士群做了些事。但他卻很有心計地把王天木的原稿收藏了起來,這才逃過戰后的一死。
汪偽兩任杭州市長——何瓚和譚書奎,都是遭到國民黨特工秘密刺殺的。何瓚被擊斃后,汪偽浙江省省長梅思平任命傅勝藍繼任其職,是為“以特制特”。“以特制特”是抗戰時期淪陷區的慣常現象,比如汪偽“76號”特工總部,其成員有許多是國民黨變節的特工,因此給國民黨的潛伏特務造成了巨大的威脅。如當時的“中統”蘇滬區,除區長徐兆麟和一個會計逃脫之外,竟全軍覆沒,而“軍統”的上海區,其10個部門、8個行動大隊、5個情報站,也竟無一幸免。
當然,作孽是必須要還的。抗戰勝利后,在“肅奸”中被處死的漢奸和間諜的名單中,赫然就有傅勝藍的名字,他是和川島芳子、丁默邨、蘇德成、萬里浪等共赴黃泉路的。
(易茗薦自《同舟共進》2015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