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的愛

龔細鷹

2013年7月31日上午，福建龍巖市武平縣的農民劉永保一家像往常一樣，早早來到工地做工。誰也沒能想到，一場災難會降臨到他們頭上。

劉永保夫妻的工作是在2米多深的坑道里鋪設管道。烈日炎炎，坑道里更顯悶熱，喝下去的涼水很快被汗水蒸干。工地上除王艷光外，是清一色的男人，這本是男人干的活，可王艷光聽說一天能掙好幾十元，舍不得放棄這么好的機會。劉永保看著妻子嬌小的背影，心里充滿愧疚。她嫁給他時，家徒四壁，他沒有能力讓她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但她依然寒窯苦守，安然與他過著凡俗的小日子。

忽然，坑道上方的土成堆地掉下來，砸在劉永保頭上，腳下的土變得松軟，腳很快陷在泥土中。劉永保抬頭看見妻子頭上方的土正在快速滾落下來，坑道瞬間被泥土填滿。

“塌方！”劉永保的腦中閃過這個詞，他未加思索，迅速向妻子奔去。此刻，王艷光也覺察到了情況不對，看見丈夫向自己這邊跑來，她著急地叫道：“別過來！”劉永保依然未停止奔跑，頭上的草帽掉落在身后，但他什么也顧不得了。他沖到妻子身后，用手撐著坑道壁，用自己的身體為妻子撐起一個空間。王艷光想伸直腰看一眼丈夫，劉永保用左手抱住她，右手依然穩穩抵著坑道壁，制止了她，“艷光……”話未說完，腳下一沉，兩人的身體急速滑落下去，頭上的土陡然砸下來并淹沒了他們。

劉永保聽到妻子在焦急地呼喚著自己，但口中塞滿了泥土，他已說不出話。他聽到兒子在哭喊著：“爸爸！媽媽！”哭聲中夾雜著其他人的營救聲，他的心漸漸平靜下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等待救援。他感到呼吸越來越困難，隨著呼吸的加重，鼻孔中也吸進了泥土，意識漸漸變得模糊。妻子的呼喚聲越來越弱，劉永保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按了按她的腰，在心里對她說：“我很好，別急，我們很快就會得救。”

一切在瞬間發生，當泥土將他們覆蓋，王艷光的眼前頓時被黑暗籠罩。丈夫的前胸緊貼著她的后背，幾十年相濡以沫，他們已熟稔了彼此的呼吸與心跳。當丈夫用手按著自己時，她感覺到他的心跳漸漸緩慢下來，她明白，他正在一步步離自己遠去。王艷光的淚簌簌滾落下來，她想握住愛人的手，可自己的手被泥土緊緊壓著。她感覺到空氣越來越少，恍惚中，她仿佛與丈夫走在回家的路上。遠方，落霞滿天，炊煙裊裊，丈夫的手，溫暖、厚實……

當人們挖出劉永保夫婦時，劉永保依然彎曲著身體，一手撐在妻子上方，一手摟著妻子。他靜靜地閉著眼，已沒有了呼吸。而王艷光，因為丈夫為她撐起了一角空間，盡管只是一個小小的空間，卻幫她躲過了死神的手。

身體彎曲成140°，那是劉永保生前留下的姿勢，這個不善言辭的男人，從未向妻子說過情意綿綿的情話，但他用這個凝固的姿勢向她訴說著自己的心語。140°的愛，深情、綿長，令人動容。

趙自力摘自《滿分閱讀·高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