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下午想起上午（組詩）

秦學祥

春天了

我遲鈍了

并與之有了隔膜

似乎無話可說，感到孤單

記不清我有多久沒去田野上走走了

從眼睛睜大，追尋，瞇起——

再到心中默念

似乎已經很遠

春天了還不曾知曉，如同荒蕪一樣

淺綠已越過遠山

火車的嘶鳴已不再低沉

我站在一棵曲柳邊，忽有心儀

看萬千垂絲撥動琴弦

那般寧靜，優雅又古典

多么美好——

像一株老樹，不企求常青

還能夠每年春來抽出一抹新葉

像下午想起上午

像下午想起上午，白酒想起紅酒

我又想起你了

有些恍惚

感到一點都不真實

真的，我無意讓你知

都是很舊的時光了

你住烏有鎮，子虛村，一戶清白人家

良辰與美景，應為虛設，好夢已然成空

我靜坐，無端生情——

聽盈盈笑語隔空而至

有一種溫柔在彌散

想伸出手來抓住一點什么

我總是性急，像梅、桃、李、白玉蘭一樣

先開花后長葉。總想最大限度地熱愛這個春天

題 ? 照

白，不是留的。白不是空

是浩大，高密度深邃

白不是后退，是突然向前飛動的琴弦

從鐵黑到嫩青。一條二條三條……披拂而下，濕漉漉的

卜卜的點撥聲，猶似群星爍動

乳牙早于成熟，翅膀早于飛翔，溫暖早于寒涼

——天空垂下鵝黃的鞭子

催趕遲鈍的人

表 ? 情

我發現——

每一顆智慧的腦袋

往往都掛著一張難看的臉

不信你瞧：那一副副沉默的表情之中

總是難掩滄桑

這說明思想并不惹人愛

并使人確信，智慧大都掩埋在陰郁之上

“笑一點，不然你太丑了。”

我多么淺啊

仿佛剛從麻木中轉過身

想起一句話

有時，在一句話里保持平衡真不容易

需要足夠的忍耐與憐憫

一句話說出就不能收回了。不能收回的

還有它的語境、色彩、味道;它的側面反面掩藏著的陰影與光

一句話像漫天大霧隱沒道路遮住深淵

像一粒呼嘯的子彈傷透一顆心

像肯定的否定。比如風馬牛，比如

種子是砂。驢唇對上了馬嘴。烏鴉唱起了圣歌

有時輕得像夏日的田野上刮過一陣冬天的風

又重得像西西弗斯推向山頂的那塊巨石

像發高燒，赤炎炎表皮下包裹著沁入骨頭的

寒冷

一句話還是不說為好。說出來了就像是謊言

讓一群人貌合神離讓兩個人形同陌路

讓一個人想到

遠與近、有情與無情、大是與大非……

仿情詩

一

天氣微燥

我多么冒昧——說出

讓我們停下來吧

找一處僻靜的地方

最好是一塊巨石的反面，濃蔭彌合處，或者

某一間空蕩蕩的房子

而你居然應允了

我一時手足無措，結巴，忐忑

仿佛偶然得手的小偷，懷揣竊喜與慌張

你忽地停止了訴說，目光殷切又凄迷

我像得到一種鼓勵

竟牽起你的手來……我真說不清

此情此景，是已經發生過了

還是尚未來臨

二

相去甚遠——

我一味地低下去低下去

開始流動，潺湲、湍急、奔涌……尋找跌落

此時愛顯得羞赧，表白亦為多余

恍惚之間世界已被省略

長發散落驟成一股旋風

我身不由己，情愿一葉障目

按捺不住的雷聲自體內嗡嗡炸響

匆急的呼吸猶如痛極的呻吟

肌腱給力，骨頭歌唱——

你漂在靈魂的最低處，清香幽遠

正領銜打著生命的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