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奶油冰棍

每逢大街上傳來賣冰棍的吆喝聲，總會勾起我對兒時的回憶。一件和冰棍有關的趣事，頓時浮現在眼前，想著想著就啞然失笑，甚至感覺嘴里有一股奶油的香甜。

我的老家在鄉下，那時生活清貧，能吃到一毛錢一根的冰棍，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我家和學校為鄰，賣冰棍的阿姨總在校門口吆喝：“奶油冰棍！一毛錢一根，香香甜甜，快來買呀！”

這聲音就像奶油冰棍一樣，含糖量極高，甜蜜得誘人，很多學生都拿出零花錢來買。可我沒零花錢，家里困難，媽媽從來不給我買冰棍。

看著那些孩子把冰棍含在嘴里，慢慢咂摸滋味，我肚子里的饞蟲全被勾出來了，患上了嚴重的流口水癥。

可是，我的媽媽竟然狠心置之不理，說什么也不肯掏出千褶萬皺的一毛錢給我買根冰棍。

“媽媽，給我一毛錢吧，買一根冰棍解解饞，行嗎？”我像跟屁蟲似的，拉著媽媽的衣角苦苦央求。

媽媽看看賣冰棍的阿姨，悄悄嘆口氣，故意大聲訓斥我：“就知道吃！還要攢錢供你上學呢。等你長大掙了錢，買多多的冰棍吃。”

“我要吃冰棍！”我哇哇大哭，在那些吃著冰棍孩子的注目禮中，被媽媽強拖著拽回家。

賣冰棍的阿姨為了抓住商機，緊急改變營銷策略，對著我的背影高聲喊：“奶油冰棍，一毛錢一根，拿雞蛋也換！”

“啊？媽媽，用雞蛋換冰棍，雞蛋不是錢！”我立刻破涕為笑，又開始纏著媽媽要。

媽媽卻像黑臉包公，就是不肯法外開恩，心疼我一回，買一根冰棍。她面帶苦澀，搖搖頭告訴我：“家里的雞蛋都要留著，讓老母雞孵小雞，將來賣了小雞，給你買書包文具。”

那時候，我不懂媽媽說的這些，一心想著奶油冰棍好吃。我每天盯著賣冰棍的阿姨，期待著她給我一根免費嘗嘗，幻想著哪個小伙伴讓我咬一小口，結果都未能實現。

我要吃冰棍，媽媽又不給買，怎么辦呢？我……悄悄拿一個雞蛋去換！

媽媽把雞蛋放進一個大筐，里面鋪滿稻草，一只老母雞整天趴在上面，咯咯咯叫個不停。我好嫉妒哦！那么多雞蛋，能換多少根奶油冰棍啊！可她偏偏一個都不給我。

“喂！老母雞，跟你商量個事，行不？我拿一個雞蛋，換一根冰棍，也給你嘗一口。”我趁媽媽不注意，小聲嘀咕著靠近老母雞，把手伸進雞肚子下面掏雞蛋。

“咯咯咯！嘎！”老母雞似乎極不情愿，大聲叫了起來。

我用手指按住嘴唇，小聲安慰它：“噓！別叫！我就拿一個雞蛋，讓媽媽看見，就換不成冰棍了！”

可是，老母雞壓根兒不聽我解釋，兩只小眼睛盯著我，它仿佛在運氣，叫聲越來越嘹亮，誓與偷蛋賊決戰到底。

終于，我拿到了一個熱乎乎的紅雞蛋，想著馬上就能吃到奶油冰棍了，心里美滋滋的。就在我的手離開雞肚皮的一剎那，它突然伸直脖子，翹起堅硬的小嘴巴，在我嘴唇上狠狠啄了一下。“嘎咯咯嘎！”它的叫聲更加激昂高亢，像是在慶賀勝利。

“啊！媽媽！老母雞把我的嘴啄了！嗚嗚……”我慌忙丟下雞蛋，捂著嘴巴號啕大哭，把換奶油冰棍的事丟到爪哇國去了。

媽媽急忙跑出來，一下子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她竟然不管我，先去把那只雞蛋撿起來，看看摔壞沒有，然后放回老母雞的肚子底下。

“老母雞把我的嘴唇咬掉啦！”我哭喊著。

“活該！誰讓你嘴饞！”媽媽嗔怒，蹲下身幫我揉嘴唇，“你用雞媽媽的孩子去換冰棍，它不啄你才怪呢！”

媽媽輕輕嘆了口氣，給我的嘴唇抹了點豆油，說是消腫止痛。唉！真懷疑我是不是她親生的，連一根一毛錢的冰棍都舍不得買。

時間悄悄流逝，春天再次降臨，媽媽送我去上學了。我與那些吃過奶油冰棍的孩子們一起，聆聽老師的諄諄教誨，用稚拙的手握著鉛筆，學寫方塊字。

開學的前一天，媽媽起了個大早，用筐背著小雞去趕集。回來的時候，筐里放著新書包、新衣服、新鞋子。我驚呆了！這些都是我在夢中才能見到的。

“龍龍（注：作者乳名），平時媽媽不給你買冰棍，就是為了攢錢，讓你上學時穿得漂漂亮亮，用新鉛筆新本子好好學習。”媽媽邊給我試衣服邊說。

“嗯，知道了。”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閉上眼睛，媽媽給你一個驚喜。”

我乖乖地閉上眼睛，很快聞到一股涼爽爽的奶香味，不由得又舔起了嘴唇。

“睜開吧！看看，這是什么？”

媽媽手里拿著一根奶油冰棍，正在對著我笑。那笑容背后隱藏著一份慈祥，一份對孩子貼心的疼愛。

“媽媽，這是給我買的嗎？”我驚喜萬分，一下子跳了起來。

“嗯，是給龍龍買的！”媽媽笑著點點頭。

我急忙搶過來塞進嘴里，因為太激動，一口咬掉了大半根。天哪！那股冰爽勁兒，差點把我窒息；濃濃的奶香味兒，讓我久久舍不得咽下去。

“呵呵！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媽媽摸著我的頭，甜甜地笑著。

許多年過去了，我長大了工作了，媽媽卻永遠離開了我，再也不能給我買奶油冰棍了。每每走在大街上，聽見賣冰棍的吆喝聲，嘴里總會泛起一絲香甜的奶香，想起媽媽那慈祥的笑容。

追憶童年真好，這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趙長發 海洋童話作家、海洋詩人、海洋兒童文學的積極倡導者、海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創作長篇小說、海洋童話、詩詞等200多萬字，榮獲多項文學創作獎項，已出版長篇小說《守望春天》。致力于海洋兒童文學創作，出版海洋系列童話《抹香鯨歷險記》《海豚王子歷險記》《美人魚的傳說》《海龜妞妞》等。

責任編輯 陳土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