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昱
據中國社科院數據,隨著中國第一代企業家相繼達到退休年齡,未來3到8年,將有300多萬家民營企業面臨繼承問題。有外媒估算,中國第一代企業的總價值約為6110億美元。隨著新三板的高速發展,這一數據還將進一步攀升。如何順利完成家族企業傳承,已成為保持中國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增長勢頭的關鍵。然而,中國企業傳承的現實困難,確實成為了懸在家族企業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成為創一代不能怡然享受事業成果的隱痛。
筆者從2010年開始,把西方頂級的家族辦公室模式引入中國,服務上市家族企業,幫助其完成各種財富管理架構,繼承方案設計等等。然而,由于中西方文化和社會環境的差異,我們發現,單純的金融手段、法律文件,始終都不能全面地成為一個企業傳承的根本解決方案。我們從何鴻燊家族繼承爭斗案,以及最近剛剛結案的龔如心慈善基金案都能看到,再頂級的家族傳承方案設計,都斗不過“人”這一關。“人”這關沒設好,“財”的關就守不住。這時,島國日本的家族企業傳承就成為了一個新的參考方向。有統計報告稱,日本百年企業的數量為3萬家左右,在最新的《胡潤全球最古老的家族企業榜》中,第一、二名也均是日本家族企業,而且距今都有1000 多年歷史。它們究竟如何運營,使得經營績效如此之好,生命周期如此之長?
單子繼承,以防財富分散
日本家族企業不僅經營績效好,而且生命周期長。以1949年(日本重新開放股票市場)至2000年在日本證券交易所上市的幾乎所有非金融企業為例,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由繼承人經營的家族企業比非家族企業取得了更優良的業績。在由繼承人經營的家族企業中,由非血緣關系繼承人經營的企業與直系子孫經營的家族企業相比,前者取得的業績較后者更佳。
由直系親屬繼承時,日本家族企業主要采用單子繼承制,即家族企業只會傳給后代中的一位成員,其他人則需自謀生路。值得注意的是,日本的繼承制度與中國傳統的“嫡長子繼承制”不同,家產并不天經地義地傳給大兒子,而是傳給家長在后代中選定的那一位繼承人。
中國家族企業的傳統繼承方式,則往往是“諸子均分”。中國的兩家老字號“瑞蚨祥”和“楊協成”都是因為“諸子均分”,由大家族資本化成小家族資本,早期資本的積累變成資本的分散,最終前者大大縮水,后者直接破產。
打破血緣的養子制度
在日本,繼承者并不完全由先天血緣秩序決定,而是從諸子(包括養子和婿養子)中擇優選出。這種打破父系血緣的優選機制在日本家族企業的傳承過程中能夠很好地發揮作用。
日本成人收養制度主要有兩種基本形式:
第一種是“婿養子”,即女婿和養子合二為一,通常發生在只有女兒沒有男性繼承人的家族里。在日本大阪船橋商人中流傳著這樣一個特殊商業習慣:如果生了女兒或女兒初次來潮時,會煮一碗紅飯,慶賀從此有了選擇“新兒子”的機會。這個所謂的“新兒子”,就是日本家族企業中很常見的“婿養子”,即收自己的女婿為“養子”。
第二種是“養子”,通常從家族企業里最有前途的高層經理中選拔。日本每年有數以萬計的成年人被收養成為養子,大多是為了繼承企業。
日本鈴木公司一直沿用“婿養子”傳承形式,鈴木修自大學畢業以后,被鈴木家族的家長看中并收為養子,與家族長女結婚,繼承了其家族企業。后來鈴木修也采用同樣的方式收養“婿養子”,將家族企業傳給他的女婿小野孝。
“養子傳家”在日本極為常見:安田財閥創始人雖然有兒子,卻選擇女婿作為繼承人;松下幸之助讓位于婿養子平田;豐田汽車公司第一任社長也是婿養子。在東京經營紙業的中莊家甚至不近人情地規定繼承人只限于養子。
日本淡化血緣關系的家文化與養子制度,完成了家族企業管理的社會化,使日本的家族企業能夠沖破狹隘的家族牢籠,企業名義上是創業者家族的,但其實質已經社會化,自然有可能延續百年。
日本家族企業形成了一元化的家族企業結構,不僅保證了家族企業的延續,也培養起員工對企業的高度忠誠。另一方面,單子繼承制選擇優秀人才作為繼承人,保證了財產的集中,有利于企業擴大規模,也避免了因平均分配財產帶來的產權不明。
中國家族企業傳承,不破不立
如今,子承父業模式仍然是中國家族企業的主流傳承模式,如格蘭仕集團的梁慶德、梁昭賢,萬向集團的魯冠球、魯偉鼎,方太集團的茅理翔、茅忠群,紅豆集團的周耀庭、周海江等。即便是在臺灣最大家族企業中,99%的總裁也都是讓自己的親生兒子做接任者。
只要親生兒子有足夠的能力經營好企業,繼承企業無可厚非,但問題在于并不是家族企業中的每一位“少帥”都能勝任經營管理者的崗位,何況對某一特定的家族企業來說,即使一代或幾代的“少帥”富有經營才能,也不能保證代代少帥都能夠管理好企業,父傳子業的情結極易導致家族企業“富不過三代”。
可是,與日本的傳統文化不同,在中國的家族企業中,家族之外的雇員往往得不到企業信任,不會被吸納到高級管理階層,他們自己也缺乏安全感,遇到好的機會往往會選擇跳槽,個人的終極目標也往往是積累資金創辦自己的企業——這已經成為中國企業規模擴大的最大桎梏。
柳傳志曾經說過:“在別人收藏古董的時候,我收藏人情。”在新常態的經濟形勢下,上市企業選擇逃離還是在中國這片古老的土地上深耕?現在的粗放式加工模式以及政治經濟模式,能否打破固有的桎梏,向更深刻的家族文化經營內涵進步?
期待,更多的家族企業能夠百年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