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笑櫻壺”的意趣

朱琴

中國自古有“紫砂壺為茶而生”的說法，茶道孕育了紫砂壺文化，而紫砂壺又促進了茶道發展，兩者相輔相成，水乳交融間共同造就了中華歷史上的物質與文化盛宴。中國茶道歷史悠久，隨著時代更迭不斷演變。沏茶、賞茶、飲茶。這看似簡單的過程里不單蘊藏著行為藝術，還融入哲理、倫理、道德等思想，可謂是簡單而高深。宋徽宗趙佶是飲茶愛好者，他認為茶的芬芳能使人享受到無窮意蘊，“至若茶之為物，擅甌閩之秀氣，鐘山川之靈稟，祛襟滌滯，致清導和，則非庸人孺子可得知矣。中澹閑潔，韻高致靜”。由此可見，于心境高遠之人而言，靜賞一場氤氳的茶事，似游覽山間石泉，溪水清冽使人流連忘返；又似走過高山古廟。靡靡之音讓人心靈澄澈。

紫砂壺與茶相契合，茶事的無拘無束、大開大合，同樣也奠定了紫砂壺的文化基礎。紫砂壺的創作是點、線、面相結合的過程，點組成線，線構成面，不同的組合帶來不同的藝術效果，這也是紫砂壺“圓不一相。方匪一式”的原因。人有千面，壺有百態，都說“藝術是心靈的寫真”，制壺藝人的所思所想最終都會體現在他所創作出的作品上，作品便是他與這個世界的交流與共鳴。這把“笑櫻壺”（見圖1）。便體現了制壺藝人行云流水的暢達態度和無拘無束的開闊胸懷?！靶褖亍泵Q出自“嬰寧一笑千愁解”的典故，嬰寧是蒲松齡筆下笑得最美的女性。<聊齋志異》中，嬰寧面對各種腐朽的禮制笑得天真，她的笑容是少女純潔的心靈寫實，可在我們眼里，那還有別樣的意味，那是對約定俗成的封建禮節的嘲諷，那笑容閃耀著她無拘無束的心靈光輝。整個故事中，嬰寧由一個自然形態的人慢慢成長為一個社會形態的人，失卻了最初的浪漫無羈。此壺以“笑櫻”為名，極具現實意義。發人深省。人終究無法脫離社會而存在，社會關系是人的基本關系，每個人都要獨自面對復雜的社會，初始的單純容易，不忘初心最為艱難，若面對世事紛雜還能以最初的笑容來應對。才是難能可貴。笑實則是一種人生態度，或淡然、或諷刺，都能以笑容來化解。這也是做人的哲學。一個心胸寬廣且深厚的人，自有“云在青天水在瓶”的安靜恬然，也有“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的開闊豁達。

“笑櫻壺”以色澤明亮的朱泥制成，如孩童明艷單純的笑容。壺腹圓潤飽滿，中國有老話“宰相肚里能撐船”是指一個人的氣量會決定人生的高度，飽滿的壺腹正暗喻著人的氣度胸襟：壺嘴線條流暢，與壺身銜接自然，轉折有度；壺口微微向上盈起，似有呼之欲出的靈氣噴薄而出：壺把與壺嘴相對稱。纖細而有力。半月形的壺把極富浪漫氣息；而隆起的壺蓋使整壺顯得氣勢開闊，蔚為壯觀；飽滿而玲瓏的壺鈕形似壽桃，親切可愛。壽桃是神話中可以使人延年益壽的仙果，是長壽的象征。以壽桃形狀的壺鈕裝飾整壺，可謂錦上添花。此壺的主題是“笑”，笑意味著積極的人生態度，胸懷開闊的人總是長壽，這正與“笑櫻”的意蘊相契合。此壺造型優美、比例協調、行云流水、一氣呵成，靈秀天成而不失莊重氣勢，可謂把“笑櫻”的激昂之態表現得淋漓盡致。壺把的提拿處有如意圖案，如意是我國家喻戶曉的吉祥物。古代，如意既可用作防身器物，又可在戰爭中代麾做指揮之物，寓意吉祥如意、萬事順利。沏茶時提著壺把，正好將如意握在手中，會給人以積極的心理暗示，使人祥和寧靜。

眾所周知，紫砂壺大致分為三類：光器、花器和筋紋器。光器尤為注重線條的流暢。每一處細微的線條是否恰當，是對藝人嚴謹度和藝術水平的極致考驗?！靶褖亍笔莻鹘y光器，壺器線條柔中帶剛、明快挺秀，如新生的月牙有朦朧之美，又如光潔溫潤的玉器有雕琢之美，這印證了一件好的藝術品不單要有渾然天成的靈感，還要輔以精工細致的雕琢。其實做人亦是如此，即便是初心清俊優雅的人也唯有在紅塵里走一趟，沾染些煙火氣息，經過世事的磨練與人情的羈絆。才能學會淡然與純粹。

把玩此壺，不禁讓人想起“空持百千偈，不如喝茶去”的詩句，對懂茶愛茶之人而言，百杯的瓊漿玉器也不及一杯清淡的茶水。清閑的午后，遠離喧囂的鬧市，于寂靜院落里泡上一盞茶，細碎的陽光散落一地，在紫砂濃郁的古韻里細聽時光悄然而逝的聲音，實為難得的享受。紫砂作為融生活和藝術為一體的文化形態，其豐富多樣的藝術手法讓人眼花繚亂，而其承載的精神文化更是讓人嘆為觀止，即使窮盡一生、孜孜不倦的追求也只是偶得冰山一角，茶與壺的合用，讓古來今往多少人為之陶醉、為之心曠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