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強東炮制迷局 婚前財產歸屬誰

王芳 王向陽

近日，有關京東董事長兼CEO劉強東近26億元股票期權財產隔離安排的帖子驟然升溫，被尊為“《婚姻法》教程”的熱帖一轉再轉。

京東董事會今年5月批準了一項針對公司董事長兼CEO劉強東的一項為期10年的薪酬計劃。劉強東每年只拿1元現金形式底薪和零元現金形式獎金，被授予了涉及2600萬股京東A級普通股的購買權（行權），涉及股票規模約占京東總股本的0.9%。在該10年期限內，公司不得再向劉強東授予額外股票。8月7日，劉強東與奶茶妹妹結婚登記消息被放出。

一時間，“陰謀論”充斥網絡，通俗點解釋就是，5月份，老劉提前透支了自己10年的薪水和獎金，價值26.5億。未來10年收入=0。然后——現在突然宣布結婚了。也就意味著，這是劉強東在結婚前保全自己的26億元財產，甚至有人質疑劉強東這是精心安排的婚前財產保護計劃。

法界才俊各顯神通，在此，《CM華夏理財》邀請兩位精通家族財富管理的律師，自不同視角給予剖析。

為劉強東與奶茶妹妹正名

王芳（北京大成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家族辦公室”團隊負責人）

看到這些滿天飛的段子之后，我對如此歪曲這一財經新聞的含意實在是不能沉默了，作為連續三年名列世界評級機構“錢伯斯”在私人財富管理領域的“亞太地區杰出律師” ，本人真想說說此消息背后的法律本質含義。

一、劉強東未來10年獲得2600萬股京東A級普通股的行權機會，不是說他發財了，也不是說他婚前獲得多少錢，而是意味著他現在一分錢都沒有，未來可能發財，也可能窮光光。

1.首先，我們需要弄清楚，什么叫股票期權，什么又叫行權。股票期權是許多上市公司為了激勵高管努力為企業創造價值的一種薪酬制度，通俗地說，就是公司董事會給高管一個在未來時間段以特定優惠價格購買本公司一定額度股票的權利。比如說，如果一位高管在一家上市公司服務滿5年，公司就給予他未來3年里以每股10元的價格購買本公司10萬股股票的權利，而此時公司股票市場交易價可能是每股20元。

那什么叫行權呢？意思是說如果給了高管這權利，剩下的就看你本人用不用了，如果你掏錢按每股10元的價格買了，這就叫行權，將來你再按市場價出售，你就賺錢了。因此，劉強東如果是在結婚前獲得2600萬股的行權機會，并不是意味著他就有了很多錢，而是說如果將來京東在美國的股票價格高過了董事會授予他的行權價格，劉強東行權了再出售，才可能獲益賺錢。

2.筆者查詢了一下京東官網，京東官網2015年8月7日披露了第二季度財務報告。其中關于對劉強東的薪酬計劃的說明翻譯過來就是：京東董事會于今年5月批準針對劉強東的一項為期10年的薪酬計劃。根據該計劃，劉強東在計劃規定的10年內，每年基本工資為1元，且沒有現金獎勵。這一薪酬計劃之外，還有一項是股權激勵計劃。根據公司股權激勵計劃，劉強東已被授予2600萬股普通A股股權，相當于公司所有流通股的0.9%。劉強東獲得的這筆股權每股執行價格為16.70美元，相當于每股ADS價格（AmericanDepositoryShare）即美國存托股票價格33.4美元。在該10年期限內，公司不得再向劉強東授予額外股權。

那劉強東到底是賺了還是賠了呢？筆者在翻譯這段財務報告原文時，順帶也查詢了一下，在寫此文時，京東的美國存托股票8月10日收盤價是每股30.06美元，讀者們可以想像一下，劉強東本人行權價是33.4美元，可這兩天京東股價是30美元，這意味著劉強東的2600萬股票期權分文不值，如果此時劉強東行權，他只會賠錢。

筆者推斷，之所以京東董事會有這一薪酬計劃，是想將劉強東本人個人命運與京東的未來發展緊緊捆綁在一起。對這位京東創始人兼首席CEO意味著，他將來只有將京東做大做強，讓京東股票大漲，他本人在未來10年才可能行權收入，否則，如果京東股票跌了，他劉強東未來10年都沒有收入，說不定還要吃奶茶妹妹的軟飯呢！我要贊一下劉強東的勇氣！

3.我想說的是，奶茶妹妹明明知道強哥鋌而走險，將個人命運押給京東賭博一場，但她仍然義無反顧地嫁給強哥，這也許就是真愛。

二、關于人們特別操心的劉強東的2600萬股行權后收益到底是他的婚前個人財產還是夫妻共同財產的問題，我想從專業視角談談股票期權財產性質的共性問題。

1.筆者認為，雖然劉強東與奶茶妹妹結婚時間不明，但即使此股票期權是他結婚前獲得的，那么，未來行權產生的收益仍然很可能是夫妻共同財產。依據有兩個，一是廣東省高院就一起涉及到婚前股票期權行權收益分割案件的正式答復。另一個是《婚姻法》司法解釋二及解釋三。下面一 一說明。

2.筆者查詢到，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有一個粵高法民一復字（2009）5號批復，內容是說一起夫妻離婚案，男方婚前獲得所在公司股票期權計劃525000股，后來倆人結婚了。婚內男方本可以行權的，但他沒有，結果離婚后他分三次將股票全部行權，并且出售獲得經濟收益50萬元。前妻得知此事到法院提起離婚后財產糾紛，要求分割前夫離婚后行權的收益，中級法院請示省高院，高院回復說：男方婚前取得的股票期權，是XT科技公司作為一種激勵機制而賦予員工有條件地購買本企業股票的資格，并非具有確定價值的財產性權益。該期權要轉化為可實際取得財產權益的股票，必須以員工在公司工作時間的積累為前提條件。

在二人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男方的部分股票期權可行權并獲得財產權益。雖然男方是在離婚后才行使股票期權，但無法改變其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可以行使部分期權并獲得實際財產權益的事實。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第十七條，參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十一條、第十二條的規定，男方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可通過行使股票期權獲得的該部分股票財產權益，屬于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明確可以取得的財產性收益，宜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

由此，筆者可以說，劉強東雖在結婚后每年工資只有1元，但他的勞動價值表現在京東股票價格的增長上，所以，如果不考慮股票期權是否附加其他特定條件，如果未來他行權，無論婚姻狀況如何，行權2600萬股的收益都很可能是夫妻共同財產。

3.第二個依據是《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十一條：婚姻關系存續期間，下列財產屬于《婚姻法》第十七條規定的“其他應當歸共同所有的財產”：一方以個人財產投資取得的收益；《婚姻法》第十七條第三項規定的“知識產權的收益”，是指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實際取得或者已經明確可以取得的財產性收益；另外，《婚姻法》司法解釋三第五條：夫妻一方個人財產在婚后產生的收益，除孳息和自然增值外，應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

通讀以上法條，不用我解釋，各位已經明白了，《婚姻法》對于股票等財產性質的認定，主要是看高管們所獲得的期權收益是不是來源于他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的勞務付出，而不是看他何時行權。

總結第二大條，如果假定京東董事會授予劉強東的股票期權計劃沒有附加其他特定條件，也沒有考慮到他的歷史貢獻，我僅從財務年報中看到的簡單行文來分析的話，結論就是：如果劉強東是在結婚后獲得2600萬股的股票期權計劃的，那么未來行權收益應該是夫妻共同財產；如果劉強東是在結婚前獲得2600萬股股票期權計劃的，那么未來行權收益也應該是夫妻共同財產。注意，此處沒有區分他行權是用個人財產行權，還是用夫妻共同財產行權，僅僅只是談了出售股權收入減去行權本金后的所得收益。

其實，一家上市公司的股票期權計劃實際是比較復雜的，筆者曾代理的一個涉及到股票期權離婚案件，當時法官從上市公司調取回來的股票期權方案文件厚厚一摞，在人力資源部的解釋下才弄明白好多條款。有很多高科技上市公司在授予高管股票期權計劃時附有諸多條件，例如是鑒于高管歷史貢獻而給期權，還是要求未來任職服務滿一定期限才給期權，還包括行權者是用個人財產行權，還是用夫妻共同財產行權，這些條件都會影響到行權收入的性質判斷。如果劉強東的股票期權計劃還有諸多附加條件，那這結論就不一定了，在此就不一 一分析了，省得把大伙兒弄暈了。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一是奶茶妹妹已經將自己未來婚姻的命運與劉強東的股票期權計劃捆綁在一起了，可以說，這對夫妻與京東基本上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第二，2600萬股期權婚前沒實現啥價值，強哥自然也沒有什么婚前轉移財產的必要，這是讀者對太專業消息的誤解，與其我們來操心他的婚姻財產保護計劃，還不如大伙兒一起去喝奶茶吧。

涉外法視角下的婚姻財產

王向陽（中國執業律師，對國內外法律均有較深的專業研究能力，現致力于從事家族信托法律實務和研究）

此前關于強哥期權財產的歸屬問題討論，均依據的是國內法律，忽視了其涉外法的因素，也就是說，這個期權的歸屬涉及涉外因素，具備涉外民事關系的特征，本人以此視角略抒己見。

京東集團是2014年5月22日在美國納斯達克證券交易所掛牌交易的，劉強東作為集團控制人的股票和期權行權后購買的股票，正被和將被保管和存放于納斯達克證券交易所或證券登記結算公司，而交易所和結算公司均位于美國境內，這便涉及到法律的跨界（國界）適用問題了。

作為中國人的劉強東和奶茶妹妹結婚，其婚姻關系應當適用中國法律，這在普通情形下沒有疑問。但他們婚姻關系涉及的財產通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劉強東的財產——京東集團的股票被保管在中國境外的交易所或結算公司，位于美國紐約州。按照確定涉外民事關系的要素，婚姻關系涉及財產位于境外的，當然屬于涉外民事關系了。

紐約州法律規定，對于兩個外國人之間的婚姻關系涉及婚姻財產在紐約州的，紐約州法院可以擁有此類案件的管轄權，因此，一旦“劉奶組合”出現裂痕，如果原告一方選擇在紐約州起訴，紐約州法院一般不會拒絕受理此類糾紛。

上邊分析的是第一層次的問題，屬于程序層面的管轄權問題，但具體確定婚姻財產如何劃分應當適用哪一國的法律，這是如何適用實體法的問題。

紐約州法律對婚內財產的處理原則是公平原則，并非如國內《婚姻法》規定的婚后夫妻財產共有原則（沒有財產協議時）。它需要綜合各種因素，依據英美法秉承的自然正義原則，確定婚內財產的歸屬。

關于期權歸屬問題，已有判例顯示了法官關于此類財產歸屬的態度，比如，如果期權是對于行權者過去（即結婚前）經營業績的獎勵，那么其行權所得的股票就有可能屬于婚前財產；如果期權激勵是對行權者未來（結婚后）經營成果的激勵，那么這部分財產就有可能屬于婚后財產，奶茶妹妹也就有可能分得其中的份額。但是，如此得出結論仍然不夠嚴謹，因為法官會綜合期權確權時間以及行權情況、雙方的財產以及健康保障狀況、雙方的過錯情況、相關訴訟提起的時間、在財產上處于弱勢一方的權益保護甚至強哥對于家務勞動的參與程度（詫異了吧，這大抵是美國人鼓勵回歸家庭吧，就是說別把你那些賺錢的事太當回事，家也重要）等諸多因素，來確定婚內財產的最終歸屬。

實際上，要想真正實現婚姻財產的隔離，還是利用信托財產獨立原則設立家族信托更為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