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聯妙對水車吟

●杜曉波

（322121 浙江省東陽市南馬鎮龍山村后杜）

以盆地為地貌特征的浙中地區，千百年來崇儒重教，耕讀傳家，唱酬成習，文風興盛，享有『小鄒魯』的美譽。這片土地上的鄉村寫手， 喜在農具家具上揮毫疾書，號寫以詩、聯、短語等為體裁的吉祥語。而最有特色的莫過于『水車對』。水車，又稱『龍骨水車』，是一種利用人力踏轉卷葉帶動水流向高處輸送的大型灌溉工具，在盛夏抗旱中能夠起到巨大作用。水車對聯一律題于身軀狹長的車筒。其側壁用于固定的短柱將整個平面隔成若干方塊，字就寫在這些方塊內，一字一格。

歲月更迭，給浙中大地留下了無數膾炙人口、言簡意賅、筆調細膩、意境深遠的水車對聯。

一、地名聯

德化青田，大同常熟；

龍游分水，永定合肥。

（東陽市南市街道安儒村）

純用地名，不用連綴語，亦莊亦諧，別具一格。由六個地名連綴而成，且基本符合詞性相諧之體例要求。作者通過聯體形式的大膽創新， 謳歌了水車所包孕的勇擔責任、拯濟萬民的偉大精神。

二、藥名聯

木通川連，當歸大熟地；

車前澤瀉，獨活谷精草。

（東陽市南馬鎮繞川村）

純用中藥名連綴成聯， 雖下聯仄聲收尾，仍不乏盎然情趣。上聯詮釋車水原理，下聯描繪灌溉場景?！耗就ā恢^車筒中空，『川連』謂水涌車筒而不息，『大熟地』謂高溫下焦枯的稻田，『谷精草』謂抽穗之稻禾。與其說是水文化的傳遞，不如說是中藥文化的熏陶。

三、天干地支聯

用甲乙以制丙丁，神比六丁六甲；

非庚辛亦生壬癸，人何呼癸呼庚。

（東陽）

上下聯前半句，用天干代言水車物象，甲乙為木，丙丁為火，庚辛為金，壬癸為水。后半句， 融入以天干構成的列仙及軍事暗語?！毫×住粸榱∩窈土咨竦暮戏Q，道經中說他們最初是真武大帝的部將。『呼庚呼癸』原是古時軍中用來乞糧的隱語。上下干支匹配，前后干支呼應，天干地支聯構思新穎，渾然天成。

四、復字聯

有雨無雨，無雨勝有雨；

似龍非龍，非龍卻似龍。

（永康）

此聯妙就妙在『似是而非』的糾結意緒的解構上?！河辍?、『龍』兩字，在對聯中間隔使用，緊相連結而意義不同。上聯『有雨無雨』中，『雨』分別指的是『渠水』和『雨水』。『無雨勝有雨』之雨均是雨水。下聯『似龍非龍』中，『似』表『形似』，『非』表『不是』。聯語簡潔雋永，念誦饒有趣味，看似平常不過，實則暗藏機巧， 充分顯示了創作者的才智與幽默。

五、同旁聯

清流激湍沛澤滂沱混混沾濡灌溉；

滄海瀰漫江河汜濫洶洶洩瀉汪洋。

（東陽）

全部用『三點水』為偏旁，語言富有新奇感，作者創作構思費了很大心機，令人耳目一新，嘆為觀止。此聯在同旁聯中實屬典型，詞性相稱，語義清晰完整，展示了水的流變和活潑形態。虛實結合，想象與現實的畫面均大氣磅礴，汪洋恣肆。上下聯之間出現語義重大跳躍，唱出了一曲水的頌歌，瞬息之間使人的內心激蕩澎湃。

六、擬聲聯

舞之歌之；

歌之舞之。

（諸暨）

如果說這是一首毫無意義的回文聯，大錯特錯！ 此乃擬聲聯，系模擬人踩水車檑頭帶動木鏈帶滾動發出的節奏勻稱的聲音。用象聲詞取代，乃『嗚吱咯吱，咯吱嗚吱』也。讀起來別致有趣。是烈日下碧荷搖曳的池畔響起的一曲美妙音響。同時，該聯車水勞動動作的摹寫和勞動過程吟唱《車水歌》的描畫，也頗見作者筆力功夫，采用了借義修辭法，一語二意，啟人聯想，發人深思。光從字面上，是在描寫浙中勞動人民為歡慶豐收載歌載舞的場面。詳究之， 上聯語意為： 車水時手舞足蹈，用力可觀，需要用哼唱《車水歌》的辦法消除疲倦，集中注意力，增添力量。下聯語意為： 在車水號子悠揚明快的旋律中，人們又重新煥發力量，投入到形似舞蹈的緊張的車水勞作之中。

七、戰事入聯

子弟集八千，功同背水；

甲兵隨數萬，計獻連環。

（永康）

普通不過的車水勞作景象， 詩人卻把它擬人化了。兩場歷史上著名的戰事，將水車的奇特功效渲染得格外鮮活，使語言生動有趣。水車倚靠河溝作業，以『背水』述之，并引申出楚漢戰爭中大將韓信與趙軍決一死戰的『背水一戰』，堪稱傳神之描寫。水車的車筒內部車葉勾連，被賦予『連環計』的聯想，牽引出曹操用鐵環連接曹軍戰艦，周瑜火燒赤壁的文學故事，也屬絕妙之用典。

八、兵陣名、詞牌名入聯

沙際唱籌，翅鼓風中云鳥陣；

田頭涌浪，輪翻足底水龍吟。

（浦江）

運用兵陣名，又啟用詞牌名，足見傳統文化積累之深厚。聯語寫得明快活潑，含蓄有味，有較高的藝術性。水車經人力踏轉出水后，四處漫流，如云散鳥飛，猶若兵陣『云鳥陣』。云鳥陣屬車騎之陣，始見于戰國末期著名兵書《六韜》，『取云散而鳥飛變化無窮也』。而翻轉鏈輪發出的聲響被喻以詞牌名『水龍吟』，亦屬神來之筆。『水龍吟』出自李白詩句『笛奏龍吟水』，本身適用于抒寫那些表現激奮情思的詞章， 恰與對聯語境吻合。

九、巧喻聯

兩足蹈開天上月；

一心搖動水中天。

民國六年歲次丁巳荷月賈朝產辦

（東陽市畫水鎮陸秀村下葛）

此聯音韻諧美， 遵守對聯兩兩相對的平仄合轍之要求。想象豐富瑰麗，勾勒精細入微，具有很強的山水畫意境，洋溢著質樸恬淡的自然美。將水車部件的『檑頭』比作『天上月』，將『水車鏈輪』比作『心』， 借喻之運用妥帖自然。

十、以今說古聯

夫乃歡工學， 原有專門比之鐵路不同而同；於以知人定， 自可勝天較諸輪船似異非異。

（東陽）

『工學』乃高校專業學科類別之一，作者用『歡工學』來形容水車制造者的興趣雅好。加上水車鏈帶長且連貫『比之鐵路』，車筒結實且三面包裹圍護『較諸輪船』，將讀者帶入科學創造的奇妙世界。在這副對聯中， 詩人把水車物象與現代交通工具巧妙地結合起來，用了兩個比喻，把水車上的鏈帶和車筒寫得生動、形象，活靈活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