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恨水《春明外史》的『回目』佳聯

●黃懷舉

（610501 四川省成都市新都區新繁鎮北街居委會）

『回目』即章回小說的固有且特別的形式，即目錄。章回小說是我國古代長篇小說的主要形式。其特點是『分回標目』，故事連接、段落整齊。宋人話本《大唐三藏取經詩話》，即已具其雛形。明清兩代至民國年間的長篇小說，普遍采用此種形式?；啬慷嗖捎脤ε季湫问?，言簡意賅，以精辟的文字『提示』該『回』故事的主要情節，使讀者一目了然，且具『懸念』，吸引讀者有『不讀不快』之感。在眾多的章回小說中，絕大多數『回目』都是字數整齊的對偶句，稱得上『佳聯工對』的卻是鳳毛麟角。近來發現，張恨水的長篇小說《春明外史》的『回目』竟然全是佳聯工對，不得不令人嘆服。

張恨水（一八九五——一九六七）原名心遠，安徽潛山人。肄業于蒙藏邊疆墾殖學堂，后歷任《皖江報》總編輯、北平《世界晚報》編輯、上?！读蟆分鞴P、南京《人報》社長等。解放后任中央文史館館員，一九五二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

《春明外史》是張恨水長篇小說中的的代表作，也是鴛鴦蝴蝶派小說代表作之一。最初，一九二四年在《世界晚報》副刊連載四年多。全書八十六回，九十余萬字，描寫民國二十年代北京的市井生活。春明是首都的別號?！洞好魍馐贰吠ㄆ詯矍闉橹骶€，同時廣泛描寫黨、政、軍、警、學、商各階層的生活動態，情節生動、活靈活現、引人入勝。小說的男主人公楊杏園寄寓北平，以賣文編報為生，他結識了青樓雛妓梨云，兩人情投意合，刻骨銘心，不幸梨云因病而亡。才女李冬青亦與楊杏園有深厚感情， 終因身有隱疾，佳期難成，黯然奉母命南下，而楊杏園則因文人病纏身，吐血而亡。

今將《春明外史》回目八十六回（視為八十六副對聯），按四五句式輯錄，以供楹聯愛好者鑒賞：

一、四五句式

月底宵光，殘梨凉客夢；

天涯寒食，芳草怨歸魂。

選色柳城，疏狂容半夕；

銷魂花下，遺恨已千秋。

寂靜禪關，奇逢訝姹女；

蕭條客館，重幣感花卿。

事出有因，雙姝通謎語；

客來不速，一笑蹴簾波。

我見猶憐，孤燈照斷雁；

誰能遣此，深夜送飄茵。

設筵開場，歌臺真燦爛；

典衣終曲，舞袖太郎當。

淪落相逢，沾泥同惜絮；

纏綿示意，解渴暗分柑。

欲壑空填，花叢迷老吏；

墜歡難拾，宦境困英雄。

目送飛鴻，落花原有主；

人成逐客，覆水不堪收。

垂淚還珠，歸程添悵惘；

忍心碎柬，好夢漸闌珊。

紙醉金迷，華堂舞魅影；

水流花謝，情海詠歸槎。

斗室迎仙，頻來四?？?；

瓣香卻病，聊贈一枝梅。

滿面啼痕，擁衾依繡榻；

載途風雪，收骨葬荒邱。

拈韻迎春，詩情消小恙；

放懷守歲，旅感寄微醺。

破屋疏龕，空名傳勝跡；

荒城古剎，幸遇晤芳姿。

夢感前塵，填詞傷舊雨；

書還故主，鑄錯得新詩。

不辨雌雄，混戰娘子隊；

都無倫次，同結女兒盟。

稚子無家，依人儕鄭婢；

名姝雅集，顧曲學周郎。

顧影自憐，漫吟金縷曲；

拈花微笑，醉看玉鉤斜。

斗酒只雞，凄涼祭綠野；

閑花野草，惆悵語青衫。

金屋深藏，銀燈搖艷影；

魔城自陥，錦字惜華年。

玉臂親援，艷詩疑槁木；

珠簾不卷，綺席落衣香。

等到酸心，頻吟梅子令；

何堪寓目，先苦女郎身。

促膝快談，灰心悲獨活；

臨風品茗，冷眼羨雙修。

對影三人，夕陽無限好；

依山一笛，高處不勝寒。

學尚涂鴉，饾饤空摘句；

功成喝彩，旦夕自尋香。

鬻畫分金，割愛助膏火；

讀書補拙，勉力答瓊瑤。

二、五四句式

佳話遍春城，高談婚變；

啼聲喧粉窟，混戰情魔。

消息雨聲中，驚雷倚客；

風光花落后，煮茗勞僧。

勤苦捉刀人，遙期白首；

嬌羞知己語，暗約黃昏。

萍水約雙棲，非雞非鶩；

釵光驚一瞥，疑雨疑云。

佛國謝知音，寄詩當藥；

瓜棚遲晚唱，詠月書懷。

窺影到朱門，高堂小宴；

聽歌憐翠袖，隔座分香。

出谷佩蛾眉，藏珠自贖；

分金快月老，沽酒同傾。

綺語道溫存，聞香止步；

晚妝悲薄倖，泣粉成痕。

私語膩閑人，情何綿密；

良宵留蕩子，鄉本溫柔。

新句碧紗籠，可憐往事；

錦弦紅袖拂，如此良宵。

惜玉笑量珠，舞衫撲朔；

獻花同染指，捷徑迷離。

臨水對殘花，低徊無限；

倚松鄰瘦竹，寄托遙深。

猜得之子蹤，名藏字里；

勘破美人計，金盡床頭。

流盼屬新知，似曾相識；

聽歌懷故國，無可奈何。

消恨上紅氈，人胡不醉；

斷恩盟白水，郎太無情。

深巷逐芳蹤，投書寄愛；

華筵趁馀興，擊鼓催花。

指點畫中人，神傳阿堵；

紛騰詩外事，典出何家。

徹夜搜枯腸，文章有價；

因時辟利藪，名士無虛。

遠道供山珍，百朋相錫；

下廚勞素手，一飯堪留。

卜宅近芳鄰，喜環碧樹；

迎秋有樂事，約種黃花。

同謝解囊人，還勞白發；

笑看同命鳥，惋惜青春。

一柬結金蘭，緣訂來世；

四言留血淚，誓守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