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成熟的作品,很難用好與壞來區分其中的人物,對于日本醫療劇《白色巨塔》中的主人公外科醫生財前五郎而言更是如此。有人說,財前為了獲取教授頭銜不擇手段,可他一定也很委屈和郁悶。全身心投入地替教授賣命了8年,卻被莫須有地指責為人品不夠,而實則是久經鍛造的寶劍猛然出鞘時,光芒和銳氣觸痛了位高權重之人。可見財前并不是一個天生重于心計的人,否則,他該懂得鋒芒不可太露、利器不可示人的簡單道理。又有人說,他錯在對佐佐木病情的誤診。相信法庭上他對于此事的辯駁并不完全是在推卸責任,而他在這件事情上對里見的怨恨也是完全可以被理解的。不管佐佐木事件的判斷錯誤是失職還是其他原因,財前畢竟有著三千多例的成功手術,還有不計其數的病人在等著他來挽救生命。如果把人以群體來看的話,財前面對人類絕對是個好醫生。他是人,還不是神。至于他對特約病人格外重視的表現,也無可厚非。財前是個聰明人,不僅擁有高智商的聰明,更具有能在瞬間領悟人類生存法則的聰明。正如人不可能脫離社會而存在,而社會又是靠體制來維系的。社會和體制的關系猶如游戲與規則,不能遵守規則,游戲也就失去了它本身的意義。要想改變世界,必定先要適應體制,適應社會。
相比財前,里見這樣善良和正直的人在現實生活中恐怕更少見,他是個針對人類個體的好醫生,也是個傳統意義上的好人。但是,他卻被體制淘汰,如果沒有財前邀請他出任癌癥中心內科主任,他可能永遠都在二流醫院的二流實驗室進行著艱難的專業研究。他不斷把疑難病人介紹給財前,卻又因為其中的一次失誤站出來指正財前。他沒有財前那樣的鋒芒,卻是一件不稱手的兵器、一把不服鞘的刀。有時候,過度的正直會更傷人。
有人說,世界如此殘忍,只因為小時候看了太多的童話。當我們接受了世界的殘忍,忘卻了童話,明白了上帝是要人類自我拯救時,我們開始把自己塑造成神,因為神的名字意味著榮耀和尊嚴。神能做人做不到的事,神能拯救人,甚至,神不會犯錯。而人在走向神的道路上又要放棄多少、付出多少、忍受多少。我想,財前畢竟是錯了,他以為自己真的可以從人變成神,因此他才毫不在乎地放棄著許多他不該放棄的、付出著別人所不可能付出的、忍受著他人所不能忍受的,甚至任由自己的傲慢恣意增長。
那座象征著榮耀、尊嚴、神性的白塔,如同一把鋒利的雙刃劍直插云霄。這個世界最傷人的不是殘忍,而是它的矛盾。世上沒有絕對的善良、公正,當邪惡被徹底消滅的時候,善良也開始變得邪惡;當善良泯滅時,邪惡中卻也有善良誕生。就好像財前和里見,他們就像是神威的黑白兩面,誰都離不開誰,就像這個世界也離不開他們倆。《白色巨塔》的編劇用醫學界寓意著整個人類社會,癌癥的治療需要財前也離不開里見,而社會作為人類的群體存在,既需要財前在現實中勇往直前,也需要里見所代表的理想屹立。他們從截然不同的兩條路走向同一個目標,那個目標被我們說得俗氣不已,但此時此刻卻深深觸動著我們的心靈——努力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