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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明之無善政自內閣始

2015-05-21 01:46:28王劍李忠遠
求是學刊 2015年3期

王劍+李忠遠

摘 要:明朝初年,朱元璋廢行省罷丞相的政治改革,引發了明初中樞政治的激變。朱元璋在實現高度集權的同時,卻又面臨著中樞決策低效的矛盾,但他仍以祖制的形式將這種政治體制確定下來,這在一定程度上讓洪武時代的政治體制和運行機制呈現相對的穩定性和封閉性。這種穩定性和封閉性對有明一代政治演變的影響十分深遠,黃宗羲將其歸結為“有明之無善治,自高皇帝罷丞相始”。明代內閣政治的產生,就是遵循著既要維護皇權的高度集中,又要解決中樞決策低效的難題。但內閣政治的發展,卻沒有使內閣體制的界限固定下來,相反,還引發了明代中后期皇權的肆意表達與宦官政治的異化。與其說“有明之無善治,自高皇帝罷丞相始”,毋寧說有明之無善政自內閣始。

關鍵詞:內閣;集權與效率;政治文化;明代

作者簡介:王劍,男,歷史學博士,吉林大學文學院歷史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從事明清史研究;李忠遠,男,吉林大學文學院歷史系。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結構失缺與晚明遼東社會控制研究”,項目編號:11BZS028

中圖分類號:K24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7504(2015)03-0154-10

在有明一代的政治變動中,洪武朝無疑是最為劇烈的時期。說它劇烈不僅僅是因為明朝初創,各種制度與機構經歷了從舊元到明朝的承繼與變革,還因為洪武十三年(1380)廢中書省罷丞相、軍政體制的改革以及中央與地方的權利義務關系的調整而引發的政治激變。從性質上說,從舊元到新朝的承繼與變革屬改元更化,而洪武十三年前后的政治激變屬于王朝體制內的改革。不過,無論怎樣變,相較于唐宋以來的政治體制與運行機制的變化趨勢來說,洪武時期的政治變動屬于傳統范疇內的君主集權的政治體制和分權制衡的運行機制。明初政治變動的機緣是對舊元體制承繼后的反動,本來這種反動也應該例屬正常,但不正常的是明太祖將廢相后的權力分流格局以祖制的形式規定下來,并嚴令后世嗣君及臣僚不得更改,這在一定程度上讓洪武時代的政治體制和運行機制呈現相對的穩定性和封閉性。這種穩定性和封閉性對有明一代的政治演變的影響十分深遠,黃宗羲將其歸結為“有明之無善治,自高皇帝罷丞相始”[1](P8)。

不過,終洪武一朝,朱元璋極勤于理政,這多少說明罷相后體制的矛盾在朱元璋時代為他的勤政所彌補而并未真正地體現出來,而且朱元璋對四輔官制嘗試的失敗和讓殿閣學士參預議政,表明洪武時代通過罷相而實現的高度集權與事無巨細均要由皇權獨斷的決策低效率之間是一種難求的平衡。朱元璋工蜂般勤政的理政方式對后世嗣君來說是不可復制的,也是沒有制度保障的。因此,既要保持皇權的絕對高度集中,又要解決決策低效的矛盾,這在洪武時代并沒有通過制度變革的方式得到完成和實現,但它為后世嗣君的政治變革指明了方向并預留了空間。[2]明代的內閣體制的產生和發展就是遵循著這樣的原則與路徑。相比之下,朱元璋在廢相后的理政方式和中樞決策體制都沒有太大的改變,而在永樂以后的內閣體制下,明代君權表達的肆意性、宦官政治的發展無不與之密切相關,從這個意義上說,與其說“有明之無善治,自高皇帝罷丞相始”,毋寧說有明之無善政自內閣始。

一、政治變動中內閣體制的界限

明代內閣的產生完全是一種歷史的偶然,它是在明初廢相后,中樞決策難以平衡集權與效率的矛盾,在靖難之役結束之時新君佐助無人的特殊情況下產生的,這讓明代的內閣從產生之時起,就沒有一個明確的體制界限,它是什么的問題,一直成為明代以降的史家很難說清道明的歷史難題。而明代內閣的每一個發展,可以說都是在偶然事件中促成的,它們并沒有讓內閣的地位明朗起來,相反,所謂的定型,卻成了皇權肆意表達和宦官勢力發展的重要因素。

從洪武時代的廢相到四輔官的旋設旋廢,朱元璋雖然實現廢相后的絕對集權,但他卻身陷朝廷內外事無巨細的決策都必須親力親為的窘境,也就是說,他實現了集權卻犧牲了整個朝廷的決策效率,這種難求的平衡,讓他“念密勿論思不可無人”[3](P3944)的想法與實際需要的矛盾越發迫切,這意味著朱元璋時代嘗試解決這個矛盾的努力不會就此而止。就在四輔官之制行將廢止之時,朱元璋命“法司論囚,擬律奏聞”前,要“從翰林院、給事中及春坊、正字、司直郎會議平允,然后覆奏論決”。[4](卷139,洪武十四年十月癸丑條,P2194)法司論囚本只要依律擬處就可以了,很顯然對重大的有疑問的律案,“會議平允”的結果,總比以前那種僅依據于某個四輔官的“論思”要更加公允可靠,朱元璋用幾個機構的官員共同“會議平允”,一改自大明立國以來或依賴于丞相個人或某個四輔官論政的情形,特別是這些“會議平允”的“共論”還要成為他們向皇帝“擬律奏聞”的初步意見,這種嘗試顯然是十分有助于朱元璋提高理政效率的。

很明顯,朱元璋處理的政務不可能僅僅局限在“法司論囚”一個領域,諸司衙門涉及各類政事的繁蕪章奏,朱元璋仍會尋求他們考駁平允。因此,他很快“命翰林院編修、檢討、典籍、左春坊左司直郎、正字、贊讀考駁諸司奏啟以聞”,將翰林官幫他考駁平允章奏的范圍從“法司論囚”擴大到對諸司衙門的所有事務,翰林官們考駁諸司奏啟以后需向皇帝報聞。平允章奏范圍的擴大,不可能再需要像此前的由翰林院、給事中及春坊、正字、司直郎幾方的會議平允,從“會議平允”到每個翰林官獨自考駁或平允,特別是“平允則署其銜曰:“翰林院兼平駁諸司文章事某官某,列名書之”[4](卷140,洪武十四年十二月丁巳條,P2209),這樣的讓某官列書其名的做法,既是對他們是否盡心考駁平允章奏的考評與監督,也能極大地提高處理章奏的效率,進而在報聞皇帝以后有助于提高皇帝對諸司章奏的處理效率。

那么,在諸司所奏事類中有難以定奪者又怎么辦呢?洪武十五年(1382)底,朱元璋在讓翰林們幫助他考駁平允章奏的基礎上,仿宋制置殿閣學士備顧問。“所謂顧問,大率咨詢理道,商榷政務,評騭經史,而使之援據古今以對。”[5](卷8,《備顧問》)與一般翰林官考駁平允諸司章奏不同,這些備顧問的殿閣學士發揮作用的方式是特別的。這在以往的學術研究中多為學者們所忽視。殿閣學士們備顧問應該不像一般翰林官那樣有可能相對固定的“會議”場所。“特侍左右備顧問”,肯定是御前隨時隨地隨機隨事地備顧問,這也與朱元璋勤于理政、勤于問學、問禮,時常召對、時常與臣僚宴游等問政方式是相關的。在一定程度上,殿閣學士們的顧問又為他在處理棘手問題時提供了有益的參考或決策上的支持,這也有助于他提高理政的效率。

這樣,朱元璋廢相以后,從“念密勿論思不可無人”到四輔官的設置,從讓一般的翰林官考駁平允章奏到選殿閣學士備顧問,他基本解決了當初因其廢相而出現的集權與效率之間的矛盾,再加上他自己勤于理政(上朝和處理章奏),朱元璋實際上找到了他廢相以后明帝國中樞政治發展的最佳模式,即皇帝的勤政、一般翰林官為其處理庶務提供意見與建議,以及殿閣學士為其處理難題備顧問的三合一模式。到了洪武二十八年(1395),朱元璋對他的子孫定下了“毋得議置丞相”的祖訓,這既是他對自己十多年摸索到的理政模式的高度自信,也實際阻斷了后世嗣君進行中樞政治改革的可能。

朱元璋盡管以“毋得議置丞相”的祖訓形式對自己的理政模式間接地給予了確定,但他卻沒有能在制度安排上給予明確的保障,其中的運行機制也是不明晰的,最主要的是其理政模式的核心——依賴個人的勤政,對后世來說是不可復制的,也是沒有制度保障的。因此,最近的研究,或將其視為是明代輔政的基本框架,并與內閣制度始建關聯起來[6](P259),或將其視為完全是用以體現所謂“三公論道”的“古制”精神而已,于政事無任何實際價值[7](P39),都是忽略了朱元璋政改后理政模式的精髓,而糾結于它和后來內閣制產生的關聯。這種不同的看法正能說明,洪武末年確定下來的意在強調君王通過勤于問政來確保絕對皇權的理政模式,是后世嗣君應該遵循的,而翰林官和殿閣學士們的章奏處理與備顧問,只能是君王勤政的輔助與補充。

但是,歷史的偶然卻很快讓朱元璋存留下來的理政模式出現了更改。靖難之役的發生與最后的結局,相對于洪武以來的歷史發展來說,無論如何都應該算是一個歷史的偶然。成祖朱棣在靖難之役獲勝進入南京以后,也面臨著輔佐無人的窘境:跟隨他征戰的功臣多出身行伍,短于識文佐事,而以方孝孺為代表的建文舊臣又多拒不與之合作,盡管成祖本人能做到像其父那樣的勤于問政,但要熟練地處理好整個國家的大事,缺少輔弼的他還是力不從心的,或者說,太祖的理政模式在朱棣于靖難之役結束之時僅靠他個人的勤政是不可能切實發揮作用的,也一定會面臨著太祖在廢相以后遇到的集權與效率相矛盾的問題。因此,在朱棣問鼎南京一個多月后,他先后揀選解縉、黃淮、胡廣、楊榮、楊士奇、胡儼和金幼孜等七人入值文淵閣,參預機務。是為明代內閣之始設。

問題是,永樂年間出現的內閣是如何在與成祖的協作中實現對皇權的輔弼的,也就是說,此時的內閣是如何在與皇權的協作中既能讓皇權實現高度集權,又能避免皇權在理政時的低效,以及它與太祖的理政模式有何關聯?解縉等七人入值后,“召七人者諭以委任腹心之意,俾入處其中,專典密務,雖學士王景輩不得與焉”[5](卷2,《內閣親擢》)。從身份上說,此七人者入值時“皆編檢講讀之官,不置官署,不得專制諸司,諸司奏事,亦不得相關白”,他們似乎與太祖起用的一般翰林官較為相似,只是一個是平允一般的章奏,一個是專典密務。后來楊士奇也說:“屬時幾務孔殷,常旦及午,百官奏事退,內閣之臣造扆前,進呈文字,商機密,承顧問,率漏下十數刻始退。”[8](《三朝圣諭錄序》,P385)此時這七人又充當著太祖備顧問的翰林學士們的角色。從職責上說,他們七人與洪武時期的翰林官及翰林學士們相比,除了或平允章奏或備顧問外,還有了較大的超越,就是永樂時的閣臣可以與皇帝一起商討機密了。因此,永樂內閣的閣臣在輔佐朱棣時發揮了洪武時期一般翰林官平允章奏和翰林學士們備顧問的雙重職責。在理政模式上,永樂時期在洪武模式的基礎上演變成了永樂皇帝的勤政與內閣閣臣直接輔政的二合一的永樂模式。從效率上說,永樂內閣閣臣的輔政更為直接,相比于洪武時期的翰林儒臣和學士們平允章奏或備顧問后的建議還要進一步經由太祖本人的斟酌采納來說,永樂內閣“服務于君主決策的質量和效能卻得到提高”[6](P265)。

內閣服務于君主決策質量和效能的提高,應該說是較好地找到了明初因廢相所致的集權與效率難以平衡的解決路徑。不過,這個路徑的關鍵不在內閣所能起到的作用的大小,而在于君主在決策時對內閣的依賴程度。應該說,這兩者之間并沒有體制上的明確界限。這是因為,皇權的表達并沒有也無法有明晰的界限,甚至是形式上的表達——勤政——上朝和批答章奏,都沒有明確的嚴格的制度保障;而內閣的權力與職責的表達則更為尷尬,有很高的政治地位卻品級較低,給他們的贈銜加秩只是為了序祿與朝班,而“不預所升職務”[9](卷28,《仁宣致治》,P412),既無行政權,更不能左右行政部門,參預機密卻不能決策。可以說,相較于能獨立輔政的丞相,以及洪武時期翰林儒臣和翰林學士們明確的輔政職責來說,內閣自身的地位、性質和權力表達方式都是不明確的。而在皇權表達無明晰界限的前提下,內閣作用只能隨著皇權的表達,以補充的形式與其呈現著相反的效能。即皇權弱化時,內閣的作用可能被凸顯,相反,皇權強化時,內閣附庸的表現可能更為突出。而內閣的這種作用,反過來也會間接支撐皇權的表達,或者為皇權的肆意表達提供支持。這一切緣于明初政治變動中的內閣體制沒有形成固定的界限。

二、內閣的發展與皇權的肆意表達

相較于中國古代其他王朝,明代的皇帝制度并無本質的改變,改變的只是皇權因廢相而變得越發專制,皇權的表達越發肆意。其實這和皇權自漢魏、唐宋以來不斷集權專制的趨勢是一致的,也是和漢魏的獨相體制、唐宋的群相體制到明代的無相體制下皇權發展的特點相一致的。從獨相到群相,再由群相到無相,來自于宰輔體制對皇權的分權與制衡力量越來越弱。明代廢相以后的中樞政治如何發展對于明初來說是個全新的命題,我們不能將洪武十三年以前皇權對中書省及相權的不斷削弱,視為是明太祖朱元璋有計劃廢相的一個個步驟,洪武十三年的廢相仍是一個偶然的行為,否則我們無法解釋明太祖在廢相以后對中樞政治的種種嘗試。而永樂初年內閣政治的產生,既是對洪武末年政治傳統的繼承,也如前文所及,是在新的歷史環境下的一種歷史偶然。

明代內閣的發展很少緣于內閣自身,而多是因皇帝偶發的事件。這對明代政治的影響是全面而深遠的,同時也更能凸顯明代皇權與內閣的關系。明代內閣發展突然且發生深刻的變化是在宣德末正統初年。“英宗以幼沖即位,三閣老楊榮等慮圣體易倦,因創權制:每一早朝,止許言事八件,前一日先以副封詣閣下,豫以各事處分陳上。遇奏,止依所陳傳旨而已。英宗既壯,三臣繼卒,無人敢言復祖宗之舊者,迄今遂為定制。”1宣宗三十八歲而英年早逝,由年僅九歲的朱祁鎮繼位,宣宗壯年早逝事屬偶然。于是內閣諸臣遂創權宜之制:早朝只許言事八件。說是考慮小皇帝圣體易倦,實是無法說出口的九歲幼童根本無法獨立自主地發揮君權獨斷的能力。內閣因皇權的突變而所創的權宜之制實是高明,既避免了皇權表面上的旁落,維護了皇帝在早朝時處理國事的權威,又切實地讓內閣發揮了與以往不同的職責:處理了早朝時要呈由皇帝裁斷的八件事務外的所有章奏的票擬。這本是權宜之制,目的是將來等英宗長大可以獨立決斷時再行“祖宗之舊”。可是歷史卻和創立此權制的三楊開了個大玩笑:英宗既壯,三臣繼卒,無人敢言復祖宗之舊,于是權宜變成了定制。

問題是三楊他們想讓英宗既壯后回歸的“祖宗之舊”是什么,權宜成定制后又有何影響,尤其是之于明代中葉皇權的肆意表達。

三楊創立權宜之制以前的仁宣時期,與皇權的理政方式相一致的是,明代內閣逐漸由永樂時期的御前參預機務或直接起草制敕,發展到內閣通過票擬章奏的方式間接協助皇帝處理國事。內閣的這種輔政方式的轉變,在仁、宣二帝尚能獨立決斷的情況下,當時可能并沒有體現出什么特別的意義,但其潛在的意義卻和后世的內閣發展與皇權表達的演變密切相關。即內閣實現票擬參預決策是三楊創立權宜之制的前提,如果沒有內閣獨立的票擬,三楊的權宜之制則沒有了內閣職責完整表達的可能。而三楊內閣可以以票擬的方式參預皇帝的決策,為皇權表達的自由提供了可能,這也是三楊權宜之制下皇權只需象征性地處理八件事務就能確保絕對權威的原因所在。因此,三楊在創制時強調英宗既壯后要回歸的祖宗之舊,實際就是仁、宣時期的皇權與內閣間的關系,也就是內閣可以獨立提供票擬,皇權在決策獨斷時參照閣票,本意是要讓英宗繼續沿襲明初諸帝的勤政傳統。這基本上是明代內閣在沒有突變情況下內閣職責的常態,也是洪永以來中樞決策演變背景下皇權表達的典型形態。

本來,在三楊創制以前,明初諸帝的理政方式已經形成了基本固定的內容:上朝與批答章奏,而且兩者無論在形式上還是在實際政治中的地位與作用,前者似乎都要更加突出一些。三楊所創的權制,很顯然只是維護了上朝的形式而失去了上朝是為了議政的本質,英宗既壯以后沒有恢復的祖宗之舊,也只是上朝之時皇帝和朝臣們對朝政的廣泛議政沒有得到恢復。這樣,上朝從此以后就成了徒有儀式意義的具文,這種無實際功效而徒有儀式意義的上朝終止于有明一代。它極大地將皇帝從上朝的煩瑣中解放出來,讓皇權通過上朝這個方式表現出極強的肆意性,以至于明中葉的皇帝們長期不上朝,給朝臣們乃至后世的史家留下了明代中葉以后皇帝多怠政的印象。可以說,明代大多數時間里皇權的肆意表達與三楊創立的這個權制密切相關,如果沒有這個因偶然而產生的權制對皇權在上朝上的“解放”,明代中后期諸帝的怠政是沒有冠冕堂皇的借口與儀式支持的。

那么,在這個權制中,實際還隱含著另一個更加重要的問題:除了皇帝象征性地處理八件章奏外,更多的必須以章奏形式上呈朝廷的政務又是如何處置的呢?本來這些在三楊權制之前必須由皇帝御筆親批的章奏,英宗即使有能力親自處理,圣體也是三楊所說的易倦的,更何況九齡的英宗是絕對沒有能力親批的。那么自仁、宣時期內閣形成的多于御前對章奏的票擬,就自然而然地變成了獨立的在內閣衙署文淵閣票擬章奏了,而且在程度上,因皇帝無能力獨自處理章奏,所有章奏都必須經由內閣的票擬。內閣獨攬了對章奏的票擬。有學者強調票擬由內閣專掌,不是在御前受命進行,而是在文淵閣由內閣獨立進行,“才真正具有意義”[7](P55-56)。

內閣的發展與權力表達方式是三楊權制基于皇權突變的自然演進,而非內閣職能自身變革的結果。它基于皇權,反過來又直接影響皇權的表達,并且它將自明初廢相以后中樞決策權變革的格局進一步固定下來,甚至成了明初中樞決策體制變革而形成的典型形態。它讓皇權表達在上朝方面逐漸背離了歷史的傳統與明初進一步固化的理政方式。朱元璋平常之時多是“昧爽臨朝,日晏忘飡”[10](卷10,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乙酉條,P784),批答朝章更是夜以繼日的,甚至在臨終前生病時刻,他仍是臨朝決事,不倦如平時。[4](卷257,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乙酉條,P3717)內閣政治產生之初,常朝之余,成祖、仁宗與閣臣多“造膝密議”,即便是到了宣宗朝已有疏于朝政之嫌的情況下,宣宗每遇大事,仍“命大臣面議”。可是三楊權制以后,皇權和朝臣們應有的政治上的親密關系幾成絕響,要求皇帝勤政,吁請皇帝與朝臣、閣臣們共議國事幾乎成了中晚明政治批評中的主題了。三楊權制實際上讓明代中后期的皇權表達呈現出一種假象,即上朝好像就等于皇帝的勤政,不上朝就是皇帝的怠政,就是皇權的肆意表達。殊不知,皇帝上朝而只言事八件的傳統,掩蓋了勤政與怠政之間的真正區別,也誤導了明代政治文化中對君主批判的靶向與價值判斷。

三楊權制引發的內閣職責的演變,還讓皇權的理政方式從此只得轉向對諸司章奏的處理上,并更加依賴于內閣的票擬,進而最終影響到了君臣關系,使得外朝群臣與皇帝間的正常聯系基本被內閣這一個渠道所把持。它既從形式上將朝野的政治關聯集中到這一條線路上,讓朝臣不得不倚重于內閣;也在朝政的實際運作中,在皇權疏于上朝之后,在批答朝章成為皇權表達最主要形式的情況下,不得不依賴于內閣的票擬。這是三楊權制留下的客觀事實,也在一定程度上又一層次地解放了皇權,使得皇權的肆意表達有了更加光鮮的條件。這正是明代中后期朝臣們不斷要求皇帝上朝甚至引發激烈批評的原因所在。

不過,三楊權制對皇權的解放,特別是皇權表達對內閣票擬的依賴并不具有絕對性,而是留有較大的彈性空間。這主要是因為內閣對諸司章奏的票擬并不是中樞決策的最后環節,而只是其中的一個環節,它能否成為皇帝批紅時的絕對依據,關鍵在于皇權意志。皇權強化時,內閣的票擬只會成為皇權“乾綱獨攬”的“參考”,皇權表達以疏于理政的形態出現時,內閣又回歸到了三楊權制時內閣職能的典型。因此,三楊權制下的內閣對皇權的解放,與皇權對內閣的依賴是明代內閣政治在大多數時期表現出的常態。

三楊權制成為定制以后直到明末,內閣的職責總體上既沒有擴大,也沒有被削弱,內閣一直是維系皇權表達的最根本力量,同樣,皇權對內閣的依賴并沒有因為中后期諸帝的“怠政”而有任何的松懈,皇權表達再也沒有回歸到三楊權制以前的中樞決策模式。與此相一致的是,明代中后期皇權的肆意表達又出現兩個典型的例證,進一步佐證了內閣是皇權的絕對依賴。其一是世宗的“乾綱獨攬”,其二是神宗異乎尋常的怠政。明世宗嘉靖皇帝一直被后世認為也是荒誕的怠政之君,這種說法至少在嘉靖二十一年楊金英之亂以前并非如此,因為嘉靖初年的內閣首輔楊一清曾言:“今陛下常于昧爽以前視朝,或設燭以登寶座,雖大風寒無間。”另一首輔夏言也有佐證,“皇上勵精圖治,視朝臨政,鮮有暇日”[11](P1394),嘉靖皇帝還多次對那些不上朝的臣僚下詔懲戒。1此后世宗一直居于西苑齋醮修長生,少與朝臣相見。但這種“怠政”只是一種假象,只是被上朝等于勤政理政的認知掩蓋了的假象。其實,他是以絕對依賴于內閣的票擬而勤力批答朝章的方式,牢牢掌控著朝政的動向。因此明人說他“雖深居淵穆而威柄不移”[12](卷566,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壬寅,P9068),“齋居數十年,圖迴天下于掌上,中外儼然如臨”[10](卷64,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辛丑條,P4037)。這種理政方式還成為神宗時大臣批評神宗不理章奏的依據:“祖宗朝面決政事。至世宗末年,深居靜攝,始不面決,乃其時臣下之所稟承,無不振舉者。夫章奏即政事,停章奏是停政事也,緩章奏是緩政事也。皇祖深居大內,而章奏批答,疾如風雨,遇有大事,又每于西苑召閣部文武大臣面賜商榷,故其時庶政修明,人心震肅,亦自與臨朝稱制者不殊。”[13](卷389,萬歷三十一年十月甲申條,P7316-7317)如果說明人及后世學者對世宗的所謂怠政還有不同看法的話,那么,神宗的怠政則是切實且盡人皆知的,他既少上朝,又疏于批答章奏,進而有朝臣缺官不補的荒唐。清人說“明亡于神宗”,基本上沒有冤枉他。世宗的乾綱獨斷和神宗的怠政,祖孫二人是明代中后期君權表達的兩個極致,他們之所以能有這樣的表現,根本之所在是對內閣票擬的絕對依賴,只不過世宗對閣票的依賴表現為他在處理閣票時有非常強烈的皇權意志,而神宗則是把內閣的意志基本當成了他自己的意志了。

三、內閣的發展與宦官政治的體制性參與

明代的宦官為禍是唐代以后中國古代史上最為酷烈的時期。明初的太祖、惠帝對歷代宦官為禍的認識是非常深刻的,《明史》有言:太祖認為“此曹善者千百中不一二,惡者常千百。若用為耳目,即耳目蔽;用為心腹,即心腹病。馭之之道,在使之畏法,不可使有功。畏法則檢束,有功則驕恣”。太祖對宦官的防范措施不能說是不嚴密的,“有內侍事帝最久,微言及政事,立斥之,終其身不召。因定制,內侍毋許識字。洪武十七年鑄鐵牌,文曰,‘內臣不得干預政事,犯者斬,置宮門中。又敕諸司毋得與內官監文移往來”。[3](P1826)建文中對宦官的管治更嚴,以致有小宦官心生怨恨而在靖難前就背叛了朝廷而給朱棣通風報信。即使是成祖破了太祖時期的規制,開始重用宦官,派他們出使、專征、監軍、分鎮、刺臣民隱事[3](P7766),但永樂時期的宦官并沒有參預機務,沒有也不可能影響到內閣與皇權間的關系,更沒有改變皇權的理政方式。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仁宣時期。

明人及后世認為的開明代宦官為禍先河的是英宗時的王振,而且自王振以后,明代宦官參預機務成為一種體制,一直到明朝滅亡。為何永、宣時期宦官政治已經抬頭,甚至在某些領域里宦官已經發揮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沒有產生宦官為禍的現象,或者說,為何明代的宦官為禍是從明英宗正統初年開始的,它是否與這個時間段里三楊權制的出現是一種時間上的巧合?要討論這個問題,就必須考察此間內閣體制與宦官政治之間的關聯。

本來永樂初年內閣政治的出現,包括仁宣時期內閣開始逐漸專票擬,主要是針對中樞決策中皇權在集權與決策效率方面產生的矛盾而存在的。從體制的關聯上說,皇權的決策與內閣的輔弼是相輔相成的,內閣要得到皇權的支持與信任,而皇帝與閣臣的政務商議(如永樂中),或皇帝對內閣票擬的依賴(如宣德中),方可共同完成決策過程,此間的中樞決策與宦官政治沒有任何必然的關聯,皇帝與某些宦官間的親密關系是這些宦官能夠專擅的原因,而不是從體制上賦予宦官以參預政治的特權。

相較于漢唐時期的宦官為禍皆因宦官在偶然的時機里掌握了軍權,明代為禍的宦官沒有一人能握有軍權,并以此為權柄來要挾皇帝、對抗朝臣,相反,像勢焰熏天的劉瑾、魏忠賢等大宦官的倒臺,只需簡單到皇帝的一紙詔令即可。宦官們的這種得勢與失勢,并不是表現為他們從皇帝那里獲得的依賴與信任是否還存在,而是基于明朝的體制賦予他們的參預機務的權力是否還存在。而明代宦官參預機務并由此引起明代宦官政治發展的契機,就是正統初年的三楊權制的出臺,或者說,三楊權制及其影響是明代宦官政治發展并異化的樞機。

三楊權制對明代宦官政治發展的推演,并不是由三楊權制直接造成的,而是間接地因三楊權制對皇權表達的影響而產生的。

如前文所及,三楊定立權制以前的永、宣時期,內閣的閣票都是由皇帝的親自批答并經六科給事中的發抄才能生效的,正所謂“批答出自御筆,未嘗委之他人”[14](P196)。此時的皇帝沒有將代御筆批紅委之他人,一是這幾個皇帝都還有能力并勤于理政,無需假他人之手;二是此時內廷的宦官大多是少文墨而不通文意。三楊權制的出臺,除了讓皇帝在早朝時處理八事外,其他章奏皆由內閣票擬后呈至御前,九齡的英宗根本不可能像其他長君那樣能獨立批答章奏,甚至連依葫蘆畫瓢般的照原票抄批都不可能。因此,讓三楊之權制能完整地走完全部程序,在內廷里尋找可以代皇帝批紅者,就成了維護皇權權威的另一個關鍵環節了。宣德十年八月,經內書堂嚴格教育的王振執掌司禮監1,成為三楊權制下代年幼的英宗小皇帝批紅的太監。

這樣,三楊權制下,章奏的處理程序就基本奠定了下來,即臣民所上章奏,匯呈至通政司,通政司登記、錄副以后轉入內廷的文書房,文書房按章記簿后徑呈司禮監,司禮監匯總后再呈至御前。這只是章奏的呈進過程與細節,章奏的處理與批答程序還沒有開始。按理說,這些章奏的處理理應由皇帝直接批覽后發抄,皇帝在處理章奏時如有大疑,可取殿閣學士們顧問,這是洪武、永樂年間章奏處理的經常模式。但到了仁、宣時期,內閣專領票擬以后,章奏在內廷的處理程式發生了細微的調整,即文書房將臣民的章奏送至司禮監,司禮監直呈御前,章奏御覽后(有的可能皇帝直接處理,也有不合帝意者被作留中處理),再發回司禮監、文書房并送交內閣擬票,內閣擬票后再送文書房轉呈司禮監,司禮監呈內閣擬票于皇帝,最終由皇帝批紅后按原路發至文書房,交六科抄出。2但很顯然的是英宗年幼,無法親自處理這些章奏,只能直接交由司禮監代行批紅。這是明代宦官正式參預機務的開始,也是王振開始專擅的真正原因。所以說,明代宦官能參預機務是體制賦予的,其職責體現為體制的參與,而非歷史上那樣通過偶掌軍權來強勢參與。確切地說,這是三楊權制的出臺賦予的。

按三楊權制之法,等英宗既壯以后要恢復的祖宗之舊,除了包括英宗要上朝理政并親自與朝臣當朝議政外,當然還包括對內閣票擬的親自批紅,也就是說,王振之代為批紅權也應返還給英宗本人。問題是英宗既壯以后在復祖宗舊制時并沒有完完整整地恢復履行親自批紅之權,而是象征性地御批閣票若干,其余仍多由司禮監代行批紅權。更可怕的是三楊權制成定制以后,中樞決策的模式很快變成了歷史的慣性,一代一代地基本無變化地被承襲下去了。由于明代中后期諸帝普遍怠政、厭政,皇帝對閣票的親批只是象征性的,或干脆直接委之于司禮監的宦官。因此劉若愚有“凡每日奏文書,自御筆親批數本外,皆眾太監分批”[15](P502)之說。至此,三楊權制本想解決皇帝因年幼無力親政之現實,不想卻把皇權給“解放”了,還間接地使宦官政治得以進一步發展。

明代的宦官政治因三楊權制成定制而發生了明顯的異化。首先,明代的宦官政治在體制內參預政治,成為中樞政治的重要一極,改組了中國古代傳統政治體制的結構,無論是整個宦官衙署,還是諸多太監的政治地位都極大地提高了。在中國傳統的政治體制中,宦官從來都不是中樞政治的力量。唐有南衙北司之爭,但北司只是因偶掌軍權而成為左右朝政并與南衙相抗的力量,并不是唐代體制賦予的常制。明有司禮監和內閣的“對柄機要”,在兩者對柄機要的過程中,內閣只是提出意見和建議,而司禮監的代為批紅實有最后裁決的意義。《明史》說:“至世宗中葉,夏言、嚴嵩迭用事,遂赫然為真宰相,壓制六卿矣。然內閣之擬票,不得不決于內監之批紅,而相權轉歸之寺人。”[3](P1730)在明初廢相后君權高度集中而群臣分權制衡的體制中,內閣政治的發展因三楊權制,其政治地位其實已暗中得到了提高,但司禮監無論是與之“對柄”,還是“相權轉歸之寺人”,宦官衙門的地位,特別是體制賦予的地位也隨之大大地提高了。如果再參以在皇權交替之時司禮監太監可以和閣臣一起同受顧命、宦官參與司法、提督京營、東廠等事,宦官衙署及太監地位的提升則更加明顯。

其次,明代的宦官政治在體制內參預政治,改變了宦官與皇權之間的關系。自古以來人們對宦官與皇權的關系,常習慣性地認為宦官是依賴并寄生于皇權的,這固然是宦官與皇權關系的常態,但它基本上是基于士大夫的道德判斷,以及宦官群體的政治、經濟甚至軍事方面的權力與地位均來源于皇權這一簡單的事實,而缺少理性的基于制度依賴的分析。從一般性上來說,明代宦官的一切權力也是源于皇權的,明代宦官依賴于皇權也是事實。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明代的司禮監與內閣“對柄機要”,他們之間的合作才能完整而有機地實現中樞決策,這是三楊權制成定制以后明代大部分時間里政治體制的運營機制。如果說皇權在實現決策的過程中離不開內閣的票擬,同樣,也離不開司禮監的代為批紅,尤其是那些疏于問政的皇帝,明世宗嘉靖皇帝勤于批答章奏除外。明代的皇帝和那些被認為是為禍的宦官間的關系如此1,在明代的宦官群體中,還有一群為時人和史家稱道的宦官更是如此。2因此,可以說三楊權制將怠政的皇權解放出來了,而不該解放的皇權實際又由皇帝將其轉嫁到宦官身上了,從這個意義上說,宦官要依賴于皇權,相反皇權也要依賴于宦官。

最后,明代的宦官政治在體制內參預政治,還讓宦官衙署與內閣的關系形成了監閣共理的體制,實現了“內外相維”的政治功能,宦官和閣臣的關系也超越了以往的歷史。在明代之前的中國歷史上,宦官衙署和外朝諸司歷來是參辰卯酉,內外間有限的合作也是建立在某些宦官與朝臣個人或集團在政治利益一致上的短暫合作,體制內的合作還是沒有過的。明初洪武年間因朱元璋對宦官嚴格管控不能干預朝政,內外衙署間不可能有體制上的合作,永、宣中內閣體制下,因皇權獨立批答章奏,宦官也沒機會和外朝建立體制上的合作。但三楊權制以后,如前述,內閣專領票擬與司禮監的代為批紅,共同協作,完成了對章奏的處理,在上朝成為具文以后,監閣協作共理處理章奏成為明代中后期中樞決策的最經常形態。這種經過體制認可的宦官參政,因其表現形式為代理皇權,所以,在皇權不時游離于中樞決策之外的明代政治生活中,監閣共理就自然而然地實現了“內外相維”的政治功能。此外,監閣共理體制的形成與“內外相維”功能的實現,除了政治運行機制的保證外,閣臣與宦官之間的配合也是必不可少的,因此,明代宦官與閣臣間的關系大多數是十分密切的,孟心史言:“歷代宦官與士大夫為對立,士大夫決不與宦官為緣。明代則士大夫之大有作為者,亦往往有宦官為之助而始有以自見。逮其后為他一閹及彼閹之黨所持,往往于正人君子亦加以附閹之罪名而無可辨。”[16](P4)這已是學術界基本的共識了。

四、政治變動中的明代內閣政治文化

明代初年,基于唐宋以來中央集權與君主專制漸次加強的趨勢以及對舊元政治的反動,明初政治的變動是一種必然,但是否一定要表現為廢除行之久遠的丞相制,我們認為這則是一個歷史的偶然,否則我們無法理解明太祖在廢相后對中樞政治變革的種種嘗試。在歷經不成功的嘗試后,實現了高度集權卻同時又面臨著決策效率低下的矛盾,本來明太祖在晚年時摸索到的基于皇帝勤政的理政模式并沒有體制的保障,但他卻偏又用祖制的方式將這個模式固定下來,并規定后世嗣君不能更改。明太祖的這個基于經驗而非出于體制的規定本身是不可靠的,它形成了一個以祖制為核心的基本框架,君相關系中相的恢復被框架嚴格禁止了,對其可能的調整必須限定在洪武后期君權與翰林官、殿閣學士們業已形成的關系內,調整與否取決于君權在集權與決策效率方面的平衡。因此,后洪武時代中樞政治變動的契機在君而不在臣。

內閣制的產生是靖難之役以后歷史的偶然,是在君權集權與決策效率的矛盾更加突出的情況下基于君權的要求而出現的。永樂時的閣臣參與皇權決策、助皇帝處理章奏的方式、閣臣和六部諸司的關系都是洪武之政的沿革,成祖的理政模式本質上與乃父太祖也沒有太大的改變,但內閣所發揮的作用和應有的地位卻不可同日而語,內閣專票擬以后,內閣之于皇權決策的重要性越發突出。不過,只要內閣不能獨立決策,作為皇權決策的輔助,其作用的發揮則直接受到皇權表達的限制,它體制的界限就不是明確的,其職責就會隨著皇權的變化而變化,這又使得內閣政治的演變具有非常突出的偶然性。三楊權制是明代內閣政治發展的重要事件,其偶然性本身自不待言,但權制卻變成了定制,從此它讓內閣的職責基本確定下來,并成為明代中后期政治運作的常態。與隋唐三省六部的體制設計、宋代分權制衡的權力布局一樣,明初朱元璋對中書省權力的剝奪,均是體制的精心設計,而內閣政治的產生與發展,卻是與明代皇權政治的偶然性變化相伴生的。

從時間上說,洪武年間的廢除丞相與永樂時內閣的產生時隔不遠,且內閣制的產生與此前的廢除丞相之間存在著一定的關聯,甚至很多學者認為內閣的產生是廢相后朱元璋對中樞政治變革的延續,因而他們也都沒有將內閣制對明代政治的消極影響與明初廢相的影響區分開來,黃宗羲所說的“有明之無善治,自高皇帝廢相始”最為典型。事實上,兩者之間并不是簡單的前后關系,也不是制度演變中的因果關系或遞進關系,高皇帝廢相以后,其晚年的以皇帝勤政、乾綱獨斷為核心的理政方式是其探索到的最為理想的理政模式。如果后世嗣君能不折不扣地遵循這個理政方式,既能實現君權高度集中,又能避免中樞決策的效率低下,還能抑制臣僚與宦官勢力對皇權的挑戰,這些結果恐都難與黃宗羲所說的無善治聯系起來。

但是,明代內閣政治文化的偶然性特征對有明一代的政治體制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在中國古代歷史上,絕大多數情況下引起政治體制演變的都是皇權,本來在明代這個特點也沒有改變,只不過由皇權政治的偶然性變化引起內閣變化后,內閣自身、內閣對皇權、內閣對宦官政治又產生了反向的不同于以往的影響,形成了新的體制特征,進而影響到了整個明代的政治文化。

內閣作為輔弼皇權決策的一個集體,其主要職責的體現也是以整體的面貌出現的。首先,內閣自出現之時起,閣臣共理就是內閣參與決策的主要形態,中葉以后,閣臣間雖出現首輔與群輔的區別,但他們不是丞相制下長貳官的關系,閣議的形式與結果仍是內閣群體意志表達的最主要、最經常的方式,即便是嘉靖朝與萬歷初年曾出現過幾位首輔專票擬的現象。如果再考慮閣臣們還可能參與廷議的話,明代內閣政治中體制內的民主還是較為明顯的。它也是內閣群策群力下確保輔政效率的前提。其次,三楊權制成定制以后,內閣直接或間接地解放了君權。明代中后期的皇帝在上朝理政與親批章奏上越來越背離了內閣制出現以前太祖的理政模式:他們都直接承襲了三楊權制而疏于上朝,疏離了與朝臣的廣泛議政,他們也都間接地依賴于內閣的票擬以及司禮監與內閣的協作而疏于對章奏的親批。這兩者表現出的皇權怠政恰是明代政治批評的重要內容。最后,三楊權制本來首要的任務是為了既要在形式上確保君權獨尊,還能在本質上規避君權旁落,但沒想到的卻是為宦官在體制上參與政治提供了代皇帝批紅的機會,進而使得明代宦官政治文化表現出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體制內參預的特質。

因此,明代內閣政治的產生,是與明初政治變動的偶然性相關聯的,遵循著既要維護皇權的高度集權,又要解決中樞決策低效的原則。但內閣政治的發展,卻沒有使內閣體制的界限固定下來,相反還引發了明代中后期皇權的肆意表達與宦官政治的異化。在政治文化上,明初政治變動的偶然性,內閣政治的體制內民主,君權怠政的體制性依賴和宦官政治的體制性參預,無不是與內閣政治文化直接關聯的。而君權的擴大與肆意表達,并沒有因洪武廢相和內閣的產生而出現什么特別的差異,將明代中后期的無善治歸結于皇權的無限制,在邏輯上也是說不通的。在這個意義上,與其說“有明之無善治,自高皇帝罷丞相始”,毋寧說有明之無善政自內閣始。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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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王雪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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