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輪月，那顆星

耿平

“三五中秋夕，清游擬上元。”中秋夜，還是別辜負良辰美景。出去走走。出家門，看天，天上云遮月；走到巷口，月終于穿云而出，但仍有一些云模糊著，不皎潔；走在河堤上，月已經朗照。

沒有風，河堤兩側的柳樹垂著發辮，靜靜地立著。少了鳥語，也不見婀娜。有一團云在月下涌過來，我擔心又要遮住月。但它只是與月擦肩而過，月依然朗照。朗照的月是我的月，為我明亮，伴我獨行。每個人頭上都懸著一輪屬于自己的月，這輪月伴著每一個人。

我們是月的部落，有月的情結。而中秋是情的一個節點。這一天，所有的情比平日更濃郁，在月下，人們不再壓抑郁結于心的情感。傷別的對月正懷人，“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漂泊異鄉的詠月思鄉，“西北望鄉何處是，東南見月幾回圓”。人們早已爛熟于心的“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在中秋清冷的月輝下，由天涯游子誦讀，聽起來又別有一番幽情，更多了幾分凄惶。孤獨的只能“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有月相伴不寂寞還是更寂寞？天知道，只有寂寞的人自己知道。失意的人對著圓月飲一杯酒，話語中難免狂言，我隱約看到《紅樓夢》里的雨村舉著甄士隱的酒，對一輪初升月高呼：“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

這輪月朗朗地照著，默默地撫慰著每一顆受傷的心，看他們流淚，等他們平復。這一輪月，溫馨著每一個團聚的家庭。聽他們歡歌，任他們陶醉。

家家簫管，戶戶弦歌。“幾處狂飛盞，誰家不啟軒。”孔明燈也不時從東方升起，帶著某一個花錢取樂或者許愿的心，紅彤彤的一團搖搖地向西方飄去。爆竹聲聲，不絕于耳，鼓噪著讓夜喧鬧繁華。煙火間或迸發在高樓間，伴隨著一聲巨響，幾聲“吡啵”，璀璨后瞬息熄滅，留一陣硝煙慢慢彌散。

雖然我來得遲，但廣場依然熱鬧。有人忙著“近水樓臺先得月”，低頭看水，抬頭看天。有人在水邊木地板上設下帳篷，準備一夜伴月啦，這么浪漫。曲折的回廊有在椅子上或坐或躺的人，都仰著臉看月，讓月的光輝覆蓋面龐，貪婪于世間難有這么圣潔的輕紗。

水中的荷葉已經翻卷泛黃，用不了多久即枯枝敗葉。“留得殘荷聽雨聲”是黛玉的話，傷美，也不失為一種美。抬頭望天，天上孤月皎皎。有時覺得，人其實是很自私很淺薄的。只在意自己的喜怒哀樂，拉著這輪月陪著自己走走停停，嬉笑哀怨，卻不管月是否愿意，不想月是否孤獨。有了這樣的心思，不免為這輪月找起伴侶來。時時飄過的烏云顯然不是，它沉重的外衣是多么骯臟。仔細搜尋，唯有在月的北面的一顆星，不明亮，甚至有點蒙昧。不靠近，也不疏遠。

“若即若離”如果單純表示那顆星和這輪月的位置，那是最貼切不過的。如果你足夠明亮，那就做好一輪月，如果你甘于沉默，那就做好那顆星，堅定地伴著月，讓天空不單調，讓月不孤獨。

回去時，那顆星被云遮了，再后來這輪月也被躲入云中，而此時，城市的霓虹依舊炫目。我想，也許在三萬米高空，在團團烏云之上，定有一輪月正皎潔，北面不遠處那顆孤星仍“若即若離”的和著月；這輪月，那顆星，又有著怎樣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