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順自然的節拍

徐文兵

現代人經常去健身房，是去健身還是健體？是合乎養生之道還是舍本求末？

現在我們發現，50歲左右猝死的人很多。為什么呢？《黃帝內經》中黃帝提到，當時的人到了50歲，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把氣血收回來，供應身，舍了體。現在我們有手段了，有健身房了，手腳不靈便的時候就去鍛煉，強迫氣血從身分流到四肢。他們的動作看上去很矯健，可是哪里虛了呢？心虛了，供應心腦的氣血不夠了。所以現在的人們，不是“動作皆衰”，而是容易

猝死。

因此，健身房應該叫健體房。我們為什么容易活動胳膊腿呢？因為它是隨意肌，想怎么動，隨著意識就可以動。可是身軀里面的臟腑，它的工作能隨你的意嗎？你說我心跳快一點吧，胃蠕動快一點吧，它聽你的嗎？它是不隨你的意的。那它隨什么？道法自然。它有另外一套系統控制。你放棄刻意，達到一種忘我狀態以后，它就開始工作了。我們中國傳統的健身方式不是健身房跑步機那一套，而是站樁。站著像個樁子一樣，手腳都不動。可是，這時，所有的胃腸開始蠕動了。這才叫健身。

現代人為什么不懂得去健身呢？因為他活得太刻意了。他不愿放棄后天的那一套東西，所以道和自然就回不來。這也是我們要強調的一個重要的理論：回歸到自然。

《黃帝內經》中記載：黃帝問：我發現現在的人們“年半百而動作皆衰”，這是為什么呢？他接著問：“時世異耶，人將失之耶？”這個時，就是時間的時。不是指小時，而是指季節。“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這個“時節”指的就是季節。中醫講四時陰陽，講的是四季。《黃帝內經》為什么說四季不同了呢？我們再看前一句話：“余聞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歲。”這說明那時一歲有幾個季節啊？上古時期，中原包括四川地區，都是很溫暖、很濕潤的地方。在四川我去三星堆參觀，那里出土了很多的象牙，它不是從別的地方運來，當地就有。我們把歷史稱為春秋，原因在于，在上古時期，季節只有兩季，叫春、秋。到后來，氣候變化出現了四季。所以黃帝說，是不是我們現在有了四季，和古代不同，才導致了我們現在年半百而動作皆衰？溫帶和熱帶的植物是不一樣的，熱帶的植物早熟。生活在熱帶地區的人吃的東西與溫帶的人不一樣。氣候不一樣，導致了生理的變化。

“世”是什么意思呢？我們經常說世界、人世、世道，“世”字是一個十和一個二十，加起來就是三十。一世是三十年。《黃帝內經》認為男人到了30歲左右，是生命力最旺盛的時候，這個時候生孩子是最好的。所以我們說一世人，正好隔三十年，所謂的代溝，也是從這里得來的。到了唐朝，李世民要避諱“世”，就用“代”來代替。有些人為了早抱孫子，讓孩子不到二十就結婚生育，一世慢慢就縮短了。所以這個“時世異耶”，一是講天時的變化，一是講人世的變化。到底是天時人世變化產生這種影響，還是我們失去了順應時世變化的那種能力？黃帝的問題很深刻。

我們來看看黃帝的老師是怎么回答的。岐伯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陰陽，和于術數。”黃帝的老師第一講的就是知道。我們現在把“知道”當成一個動詞來講，其實它是一個動賓詞。什么是道呢？首先，可以理解成自然變化的規律。你順著，或者你打算順著這個規律走的前提是你要知“道”。自然界的變化規律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另外，從道家傳承來講，它強調四個字，叫“道、法、術、器”。“道”是天道，“法”是人定的，就是說你應該怎么跟著“天道”去做，“術”是技術層面上的操作方法，“器”是指有形的物質或者工具。

“道、法、術、器”的層次是不一樣的，舉一個簡單的例子來說明。比如說我和一個朋友開車去廣州。他開奧迪，我開奧拓。那誰先到廣州呢？一般人肯定認為開奧迪的先到。為什么呢？比的是形而下，即“器”。但比“器”更重要的是什么呢？是駕駛的技術。他車好，但駕駛技術很差;我呢，車不怎么樣，但駕駛技術好，我就可能比他先到達目的地。比駕駛技術更重要的是什么呢？就是開車的方法。我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是疲勞駕駛，高興就開一天一夜，不高興就睡，那就很容易出事故。所以，法比術重要。但是最根本、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道。有一個成語叫南轅北轍，那人夸耀說自己的馬有多好，但方向如果錯了，你的技術越高，背離目的地越遠。所以說，方向對了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黃帝的老師說，第一點，你要知“道”，把方向弄對了;第二個呢，叫“法于陰陽”。很多人說中醫太神秘了，不好懂。你們搞陰陽，把我們都搞糊涂了。其實很簡單，陽代表白天，陰代表黑夜，陽代表太陽，陰代表月亮。什么叫“法于陰陽”？法就是古代的歷法。我們古代有兩套歷法，一個叫陽歷，一個叫陰歷。陰歷是根據月亮的陰晴圓缺變化來制定的，陽歷就是二十四節氣。它跟現在我們所用的西歷節氣對應的日子基本上差不了一兩天。比如說立春，一般都在2月4號或5號，冬至一般都在12月22號或23號。

春雨驚春清谷天，

夏滿芒夏暑相連。

秋處露秋寒霜降，

冬雪雪冬小大寒。

中國人把陽歷的變化講得很細，五天作為一個時間段，周圍的動植物就有一個變化，稱為候;十五天呢，稱為氣。我們經常說的氣候變化，其實是一個量詞。下一個就是節，兩個氣為一節。九十天為一季。這就是我們說的氣候節氣。我們都知道，陽是代表太陽出來了，人也應該出去活動了。中國人用陽歷來指導農耕。陰歷指什么呢？陰歷指月亮的陰晴圓缺，它是用來指導生活的。我們的工作和生活是分開的。的確，陰跟陽是要分開的。我們很多傳統的節日都是根據陰歷來制定的。因為古人觀察到月亮的陰晴圓缺會對人的情緒情感以及氣血的運行產生微妙的影響。我們從開始推：正月初一，是我們的第一個節，然后是二月初二龍抬頭，三月初三是上巳節，四月初八要上廟，五月端午節要吃粽子，六月初六，西葫蘆熬羊肉，七月初七，乞巧節，八月十五，中秋節，九月初九，重陽節，臘月初八，臘月二十三，大年三十。很多農村還保留著這種非常好的傳統，它的集市趕場都是用陰歷的日子來定的，這就是我們中國人的傳統，叫“法于陰陽”。你根據太陽月亮的變化，來跟著它的步調走，就是合法;違背了這個，就叫非法。所以第二句話就是講，在日月星辰的影響下，我們作為自然的產物，要隨著自然的變化而變，這叫“法于陰陽”。

（選自《<黃帝內經>現學現用》，中華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