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不滅，與君共勉

張雅靖

楚：

這封信本該在你三月份生日時寫給你的，可惜那時我正忙著考研的復試，將其他事情一概拋之腦后。再想起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大學畢業了。

從一進大學校園認識你，每一年的生日，我都會給你寫一封信。書信是現代人最不常用的交流方式了吧？有了手機、社交網絡，還有什么話是需要特意親手寫在一張白紙上，鄭重地交予對方的呢？但是，你我不同于常人，我們在紙上一期一會，把最天真、最赤誠的話語烙印在對方心上，好讓彼此不忘理想，不斷前行。

理想是什么？大學四年來，我們一直在探索這個話題。你模擬高考失利，以至于高考志愿不敢填清華北大，最終分數過了線，卻只能來這所大學;我正常發揮，卻不知學校環境如何、氛圍怎樣，只知道它地處北京，應該是繁華無比的，卻沒想到校車一路開到北六環，目之所至，一片荒涼，一如我那時的心境。我們算是在郁郁不得志中相遇，像兩只迷茫的螞蟻一樣四處搖擺著觸角，一觸到同類，便歡喜地抱成一團，不再分開。

我們有著相同的愛好：閱讀。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愛好，但是在我們這一代人里面，真正愛閱讀，愿意花時間閱讀的人并不多，所以遇見一個可以分享讀后感的你，我覺得是天賜的幸運。我們不斷交換著閱讀感受，從余華筆下血淋淋的現實，到羅琳書中如夢如幻的魔法世界，從亂世佳人里的愛恨交纏，到橘生淮南里的青澀純真，我們在交流中獲得了極大的滿足。對我而言，閱讀是私人的體驗，十分充盈，卻略顯孤獨。當有一個人愿意與我爭辯書中人物的對與錯，愿意和我一起梳理作者的邏輯思路，愿意聽我轉述完一個故事后為我講一個故事的時候，我覺得生活不再那么寂寞，這樣的喜悅，是以往的人生所未能體會到的。

剛開始的大學日子是十分艱難的，枯燥無味的課程、繁瑣重復的作業、缺乏活力的集體活動，都在摧毀著我們對大學生活的熱忱和期盼。你天性豁達，凡事總愿意承受和挑戰，績點和綜合測評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我卻選擇逃離和躲避，用文字圍住自己，沉浸在別人建筑的世界和自己搭建的小屋里不愿出來。

直到有一天，下課鈴響了許久之后，你拉起坐在后排昏睡的我，質問我：“你為什么不肯好好努力？”我心生無數委屈，卻看著你嚴肅的表情無話可說。憑什么說自己努力呢？沒有成績，無所建樹，就算是暗地里拼盡全力，也只能說明自己方法不對，但仍然一味地蠻干;你不會客套地敷衍我，而是鄭重其事地對我說：“就算課本過時，課堂上學到的知識也會受益終生……既然選擇了這個行業，不管喜歡不喜歡，我們都有責任學好……”我一邊聽，一邊哭。時隔兩三年的今天，我還是會常常回想那個下午，也許理想是什么，你在那個下午已經明確地告訴我了。

之后的日子，我開始變得努力，也許是危機意識，也許是突破了內心的封鎖，我也認真地聽課，勤快地自習，雖然前兩年的差距已經追不回來，但是一點一點地努力還是讓我在大三那年有了像模像樣的簡歷：參加論文比賽獲獎，完成國家課題的結項報告，把英語社的宣傳做得合格。但即便如此，在找第一份實習工作的時候，我依然狠狠地碰了壁。

大三那個寒假，幾乎周圍所有的同學都到了會計師事務所實習。遲遲得不到實習機會的我發了無數封郵件給HR，換來的卻依然是冷冰冰的拒絕。我仍不死心，想起前幾日一家國內的事務所來學校招寒假實習生，我又打了電話過去。前前后后，輾轉于一個又一個審計部，最終有個項目空出了一個職位，HR讓我去補缺。確認完入職的一切事項后，我忍不住激動地告訴了你。你歡喜地抱住我，竟比我還要高興。

整個年前的時光，我奔波于北六環和一號線之間，每天四個小時的地鐵，上班時間是無休止的填表和抽憑。但是，我抱著從7-11買來的便利早餐在站牌前等公交車時，依然會覺得幸福，因為這樣一個機會是我爭取來的，決不可輕易辜負。

實習結束，領導在實習評價一欄里寫道“你是一個非常勤奮優秀的實習生”，懷揣著這份沉甸甸的肯定，在大年三十那天到達家鄉的火車站，看著來接我的父母，我有點心酸，卻更多的是驕傲。

就這樣，我變得用功起來，變得刻苦起來，因為我明白，不是所有東西都可以通過努力獲得，但是如果真的努力起來，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我可以憑自己在課桌前消磨的時光拿下幾張資格證書;可以憑自己不懈地交流與溝通創造實習機會;可以憑自己翻閱無數資料書籍找到合適的內容和切入點，組織好一篇有理有據的論文。以往迷茫不定的未來，雖不清晰，但腳下的路卻踏實起來，一步一步，不知道會走向何方，但至少我在進步。即使后來，遇到求職不順，保研失利，考研的路上出現一個又一個障礙，我也沒有躲進自己的世界里，而是咬著牙，用努力扛過去。扛過去，就走進了一片新天地。

你帶給我的，又何止是這些啊？對于天文一無所知的我，在你的指導下知道了怎樣辨別夜空里的星星，開始對宇宙有了神秘的向往;對于英劇不感興趣的我，竟也和你看完了整整三季的《神秘博士》，從此入了科幻的坑，一發不可收拾;在世界杯期間，我們一起穿著鮮亮的橙色衣服，半夜兩點還坐在食堂的電視機前，為荷蘭隊吶喊助威……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從來都是充盈的，在平淡如水的學習生涯里，我們可以一起蕩開漣漪，讓生活有不一樣的波瀾。

理想是什么？四年里，我們一直在尋找答案，在與平庸的不斷抗爭中，在與生活的不斷妥協中，我們一邊自由奔跑著，一邊被推推搡搡地擠到了畢業的十字路口，走到了分別的時候。大四一年見到你的時間很少，因為你選擇出國深造，而我在考研的大軍中一關又一關地闖，到四月才稍微歇下。即使沒有互相加油打氣的片段，我們依然在談論著書，談論著那些虛構出來的人物和世界，談論著那些溫柔的訴說和熱血的噴薄。

昨天，我整理抽屜時，又翻到你給我的那封回信。你說，我倆都是帶有一點理想主義的人，有一點不切實際的浪漫，和偶爾不顧一切的勇敢。你說，我們在努力抵抗現實對我們的同化，不被失敗和失望打倒，永遠熱愛生活，面帶微笑。在信的末尾，你用高中校長的話來勉勵你我：“諸生方盛年，志高而氣銳，將欲厚其積儲以大效于世耶？抑將淺嘗自放以儕于俗耶？是不可不審所處矣。諸生勉乎哉！”我想，答案在你我心中已十分明了，做不做得到，還請時間代為考量。

這四年里，與你朋友一場，榮幸之至。愿我們還能秉持初心，在追逐理想的路上永不放棄努力，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等待著下一個人生路口，見到你不改陽光的笑顏。

（作者系中央財經大學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