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鐘

劉學煥

一、買 鐘

張強和孫莉是一對恩愛夫妻，親朋好友都說他倆是郎才女貌。的確，張強很有才，十年前，便投資文物，買進賣出，掙了不少錢。孫莉不但人長得十分靚麗，而且娘家經濟實力雄厚，父親是一位成功的企業家。張強能有今天的輝煌，全仰仗當年岳父出資幫助他。若不然，他一個上班族，掙那點死工資，還不夠孫莉買一件高檔服裝。

前些日子，張強在一家古玩店淘到一架外國座鐘。回家后，他對孫莉說：“這幾天我要到外地參加一個文物收藏研討會，你一定要看好這架古鐘，將來有機會可以賣個大價錢。”

張強離家的當天夜里，孫莉從睡夢中被這架古老的座鐘發出的“吱吱”聲驚醒，聲音時斷時續，就像有人在睡夢中磨牙，又像耗子啃家具，讓她聽著渾身起雞皮疙瘩。

翌日是星期天，孫莉剛要出門，就見一陌生男子不請自到，男子說他叫李林，是一家古玩店的老板，也是這架古鐘的原主人，是他在國外交流工作時買的。買回來后，發現這架古鐘老在夜里發出“吱吱”聲。后來他在網上一查才知道，這架古鐘的頂蓋是一個千年木乃伊的頭骨，有靈異，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傷害人。在國外，三易其主，第一個收藏它的人竟莫名其妙地死去，第二個主人的孩子從床上掉下來摔死了，第三個主人的妻子無緣無故地就瘋了，后來掉進池塘淹死了。李林繪聲繪色地講著，同時觀察著孫莉的表情，他發現孫莉既驚恐又坐立不安。這時，他便虔誠地說：“張夫人，我不想讓這架喪鐘再傷害到你和家人。畢竟當初是我從國外購回來又賣給你老公的，因此，一切惡果都應由我一人來承擔，誰讓我買之前沒認真查閱有關這架古鐘的資料呢？我想把這架古鐘再買回來。”

孫莉被李林真誠的話語所打動，說：“十分感謝你的好意。不過我老公不在家，他臨走時叮囑我，一定要看好這架古鐘，希望你能理解。”她沉思片刻說：“要不你等我老公回來，你再來和他談吧。”

李林走后，孫莉馬上打開電腦，在一家網站上查到了這架古鐘的材料和照片，網上說的發生在這架古鐘身上的靈異事件與李林說的一樣，令她心慌意亂，她擔心某一天靈異事件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這天傍晚，孫莉剛下班回家，見李林又不請自到，手里還拎著一個精致的密碼箱，對孫莉說：“張夫人，我理解你家張先生的意思，他之所以讓你看好這架古鐘，無非是想賣個好價錢。不知你想過沒有，錢和人的生命比起來，生命是第一位的：如果人都不在了，留下再多的錢又有什么用呢？為了你們的生命安全，我決定花重金將這古鐘買回來。”說罷，打開密碼箱，只見一沓沓百元大鈔，他指著整整齊齊的鈔票說：“這是50萬元，你該滿意了吧？而你老公從我這里買時不過才花了10萬塊錢。”

孫莉又一次被李林的真誠和義舉所打動，她真想立馬就收下錢，讓李林將這架古鐘拿走，這樣既得了豐厚的利潤，又擺脫了古鐘的威脅。然而，她說了不算，再說她對古玩生意一竅不通，于是便給在外地的張強打手機，不料張強在電話中訓斥她說：“你傻呀？如果這古鐘不是寶物，他會出手如此大方？什么好心好意，全是在忽悠你，你千萬不能上他的當！”

孫莉十分歉意地對李林說：“我老公不同意賣，實在不好意思，讓你白跑了兩次。”

李林大失所望，繼而平靜地說：“張夫人，能讓我再看一眼古鐘嗎？”

孫莉揭去蒙在古鐘上的紅布說：“您請看。”

李林伸手在古鐘上端的木乃伊頭骨上摸了一會兒，然后依依不舍地離去，臨出門前，意味深長地對孫莉說：“你要當心哪……”

二、得 病

李林走后，孫莉對這架古鐘是又愛又怕。愛的是，這古鐘還真是個寶物，價值倍增；怕的是，這架古鐘不定什么時候會給她帶來厄運。

這天，孫莉在家洗衣服，不多會兒就感到渾身乏力，氣喘吁吁，胳膊又酸又麻，竟連一盆水都端不起來，而且一個踉蹌摔倒在地，頭也磕破了。她到醫院檢查，大夫說她工作太累，精神緊張所致，只要注意休息，便可恢復體力。其實她的工作并不累。她在一家心理診所當咨詢師。她深知，自己患病是心累所致，心累的根源不是開導病人所累，而是在網上看到古鐘靈異事件，加之天天晚上聽著古鐘發出的“吱吱”聲，感到懸心吊膽，總擔心某一天古鐘靈異事件會在她身上發生，致使她心神不寧，寢食難安，神經極度衰弱。

不久后，張強回來了，她把他走后家里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他，并勸說他及早將古鐘出手，靈異事件已經在她身上顯現。

張強安慰她說：“這架古鐘是個寶物，不久的將來定能升值到100萬元。你不用怕，我從來不相信鬼神和靈異事件。你這些日子身體不適，主要是心理因素所致，只要你不去想那些靈異事件，身體自然而然就會好起來。”

然而，接下來的日子，盡管孫莉精神放松，盡力不去想那些靈異事件，身體不但沒恢復，反而病情在加重，四肢腫脹，頭發脫落，食欲大減，上醫院檢查，也檢查不出什么病。大夫還是說她精神太緊張，屬心理因素所致。大夫建議她，休長假，到外地旅游觀光，散散心就好了。

孫莉接受大夫的建議，跟所長請了半個月假，到江南旅游。大夫的話真靈驗，僅僅一個禮拜，她便恢復體力，頭發也不掉了，飯也能吃，覺也睡得穩，看著蘇杭美景，不禁心曠神怡。

半個月一晃過去了，孫莉決定回家。為了給老公一個驚喜，她特意沒打電話。當她打開家門，只見老公與一個摩登女郎坐在方桌前，對古鐘評頭論足，兩人談興正濃，忽見她回來了，感到一絲驚訝。張強故作驚喜地上前擁抱著她說：“親愛的，你可回來了，這半個月你不在家，可把我想壞了，看你氣色這么好，身體徹底康復了吧？”稍頃，又介紹摩登女郎說：“這是位買家吳薇女士，雖出手很大方，但仍不合我意。”

吳薇對張強說：“張先生，我覺得我出手夠大方的了，你不要貪心不足，鬧不好大跌價，你出手都難，我希望你能再考慮下我出的價錢。”

張強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說：“雖說你出70萬元，但離100萬元相差甚遠。我心意已決，少于100萬元我是決不會出手的。”

吳薇走后，張強對孫莉說：“老婆，這架古鐘我算買著了，不到一個月，價錢翻了七倍，我一定要賣到100萬元。”

三、父 亡

孫莉剛回來，張強又要到外地去“淘寶”。也許是條件反射，孫莉一見到古鐘，心里就發毛，晚上一聽著古鐘發出的“吱吱”聲，就煩躁不安，覺也睡不好，飯也吃不下，靈異事件就在她腦海里浮現，漸漸地舊病又復發。她又到醫院看，大夫又說她是心理因素所致。眼下，連她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實病還是虛病。

這天，她回家看父親。父親聽完她的講述后，也說她是虛病，是心理因素所致，她堅持說：“心理因素是一方面，但我總覺得我得病與這架古鐘有關。”

父親說：“我從來就不相信什么靈異事件。所謂的靈異事件，一是人為的害人事件，二是心理因素所致。要不你把古鐘拿來，我就不信靈異事件會在我身上發生。我正要見識見識，這古鐘到底是何寶物，竟值100萬。”

當天，孫父駕車將女兒送回家，并將古鐘帶走。不到三天，靈異現象就在孫父的身上發生了，癥狀和女兒一模一樣，渾身乏力，四肢發麻，頭發脫落。到醫院檢查，大夫也沒有查出病因。難道真是古鐘在鬧鬼？這怎么可能呢？打死他也不相信。然而，這位在商海打拼了半輩子的硬漢，竟在一個禮拜后猝然死亡，而到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得什么病死的。去年孫母得癌癥去世，如今父親一人在家守著古鐘，孫莉不放心，于是便回娘家看父親，一打開門，見父親倒在地上，早已氣絕身亡，而且死不瞑目。

孫莉安葬了父親后，便接管了父親的公司，公司缺少個法律顧問，她便想到她的老同學，如今在一家律師事務所當律師的劉娜。劉娜來到公司，愉快地答應當公司的法律顧問。當劉娜獲悉孫父已去世，感到非常驚訝，對孫莉說：“你父親身體一直很健康，怎么說沒就沒了呢？他得的啥病？做過尸檢沒有？”

孫莉說：“我要做尸檢，張強不同意。他說人已經死了，再開膛破肚，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最后在我一再堅持下才做了尸檢，報告上說父親是鉈中毒而亡。”

劉娜說：“鉈是一種稀有金屬，一般人根本接觸不到，你父親怎么會鉈中毒呢？”

孫莉接著講述起與古鐘有關的事，并讓劉娜幫著分析一下，父親的死究竟與古鐘有沒有關系？世上究竟存不存在靈異事件？

劉娜說：“最近我也在網上看到古鐘靈異事件，但我始終不相信，我認為，所謂的靈異事件都是人為的。至于你家的古鐘是否會發生害人的靈異事件，我建議你，在家里偷偷地按上隱蔽式攝像頭，這樣就知道到底是古鐘有靈異，還是有人在作怪。我要提醒你，安隱蔽攝像頭的事兒，對張強也要保密。”

孫莉不解地問：“為什么？”

劉娜嚴肅地說：“憑女人的第六感覺，憑我多年辦案經驗，我覺得這其中一定有陰謀。”

孫莉驚恐地說：“往后我該怎么辦？”

劉娜說：“你不用怕，就當什么事也沒發生，我會幫你解開古鐘靈異之謎的。”

四、真 相

這天早晨，孫莉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對張強說：“我要到外地談一個大客戶，估計三天后才能回來。”

張強說：“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照顧。”

其實孫莉根本就沒到外地，而是打電話約劉娜到她公司的辦公室看在家中偷拍的錄像。孫莉打開電腦，插上磁盤，不一會兒，電腦屏幕便出現孫莉家的客廳。張強打完電話，一邊抽煙一邊興奮地踱步。約摸10分鐘，門鈴響了，他趕緊上前開門，來人是吳薇，兩人一見面，便緊緊擁抱著走進臥室，迫不及待地脫衣解帶，極盡魚水之歡。

孫莉和劉娜趕緊捂上臉，只聽兩人的對話。

張強說：“親愛的，好幾天不見，可想死我了。”

吳薇說：“我也想你，可我們老這樣躲躲藏藏也不是個事兒呀？”

張強說：“親愛的，別著急，只要我老婆一死，咱就報案，你老公就是殺人犯，肯定被槍斃，咱倆馬上就結婚。”

這時，忽聽門鈴響，吳薇說：“是我老公來了，昨晚我又對他施加壓力，讓他今天就把古鐘買回家。這個書呆子，他做夢都不會想到我們是在利用他。”

張強說：“你呆在屋里，別出聲，我出去迎接他。”說罷，走出臥室，隨手關上門，接著快步上前打開家門，來人是李林，手里拎著密碼箱，他打開箱子后，指著一沓沓百元大鈔說：“張先生，這是100萬，這回你該滿意了吧？”

不料張強冷著臉說：“五天前，我是要這個價，但今天，少于150萬我是不會出手的。”

李林大為驚訝，繼而不滿地說：“張先生，你怎能言而無信呢？這樣做人也太不地道了吧？”

張強狡黠地一笑：“價隨行情漲。就拿股票來說吧，也許一夜就翻了十倍，也許一天就跌十倍，不是照樣有人買嗎？買賣就是這樣，雙方自愿。”

李林悻悻地說：“實話告訴你吧，要不是我老婆非要我把這古鐘買回來，我才不會低三下四的來求你呢。”

張強神氣十足地笑道：“李先生，我很羨慕你有一個有眼光的老婆，你看僅僅過了五天，這古鐘就漲到150萬，說不定你買回家后，再過五天，就會漲到200萬呢。”他說著，在客廳里一邊踱步，一邊朝臥室那邊撒目。

這時，李林趁他不注意，抬手在古鐘上的木乃伊頭骨摸了一把，追悔莫及地說：“古鐘啊古鐘，早知道你增值這么快，當初說啥我也不會賣你呀！”

張強走過來，拍一下他的肩膀說：“李先生，別后悔了，世上沒有后悔藥的。若要得到此鐘，還是趕快回去備錢吧，三天之內150萬；三天之后，就不是這個價了。”

李林拎起密碼箱，悻悻地離去。

這時，吳薇打開門從臥室里出來，徑直來到古鐘前，伸手在古鐘上的木乃伊頭骨蓋上摸了一把，冷笑道：“這個書呆子，等著當替死鬼去吧。”說罷，又和張強擁抱在一起。

孫莉取下磁盤，關閉電腦，憤怒地罵道：“這對狗男女，合伙害我，我饒不了他們！”

這時，劉娜忽然想起了什么說：“我知道你父親為什么會鉈中毒死去的秘密了，秘密就在這古鐘里。”

孫莉趁張強不在家，帶上古鐘，和劉娜一起來到市公安局報案，經專家鑒定，古鐘上的木乃伊頭骨蓋上的眼窩里有足以致人死亡的金屬毒物——鉈。

不久，李林、張強和吳薇被市檢察院以故意殺人罪向市法院提起訴訟。法庭上，李林爭辯道：“我在化物所工作，我抹在古鐘上木乃伊頭骨上的眼窩里的鉈是我計算好的，只會使接觸的人得病，但并不會致人死亡。孫父之死與我無關，是有人在陷害我。”

接著，檢察官又指控張強和吳薇故意用鉈謀殺孫父及孫莉再嫁禍李林的罪惡行徑。兩人當庭辯駁，大喊冤枉。張強說：“是李林用鉈想謀殺我和妻子孫莉，沒想到無意間殺害了我岳父。李林謀害我們的目的就是為了得到這架古鐘。”

法官當庭播放了孫莉偷拍的錄像，錄像中的畫面和對話，揭穿了張強和吳薇這對奸夫淫婦的犯罪事實。

原來，一年前，張強到李林的文物店買賣文物時結識了李林的妻子吳薇。李林正常上班，平日文物店便由吳薇照看。接觸次數多了，兩人便勾搭在一起，互訴煩心事。吳薇說，李林好賭博，家里的積蓄都叫他賭光了，她苦口婆心地勸說也無濟于事，她想離婚，李林便威脅她說，你敢離婚，我就殺你全家。于是她害怕了，只好與李林同床異夢地過著。

再說張強，本來他和孫莉是恩愛夫妻，但總有一件事使他一想起來就心煩意亂，如鯁在喉。那就是在他和孫莉結婚之前，孫父就給他戴了一個緊箍咒——婚前約定。如果他婚后對孫莉不忠，鬧離婚，他將得不到一分錢的家產，因為他結婚時的房子和家具全是孫父給買的，還有他做古玩生意的資金也是孫父出的。所獲利潤，七成歸孫莉支配，只有三成才歸他支配。很顯然，孫父想在金錢方面控制住他。沒有大錢，他就是想做花花公子，想朝三暮四也只能是夢想、空想……

兩人互訴心事后，一個罪惡的念頭便在兩人的心頭產生，那就是等待時機，謀殺他們的另一半，然后他們這一對野鴛鴦再喜結連理。

一個月前，李林到國外交流工作，回國前在一家古玩店買了這架古鐘。吳薇覺得機會來了，于是與張強密謀策劃了這起謀殺案。其實這架古鐘并不是什么寶物，只是一件古鐘而已，是李林花1000歐元買的。至于網上傳說的古鐘靈異事件和古鐘照片，全是吳薇花錢找人做上去的，為的是讓李林上鉤，同時在心理上給孫莉造成恐怖感。至于殺死孫父，這是所有當事人所沒有想到的，對張強來說，這是個意外收獲。他想，等謀害孫莉后，孫家的千萬家產就全歸他一人所有了。然而，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張強和吳薇做夢也不會想到，孫莉會接受劉娜的建議，在家里偷偷地裝上隱蔽攝像頭，記錄下他們的犯罪事實。而這架古鐘也成了他倆的喪鐘。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二人死刑，以故意傷害罪判處李林有期徒刑10年。

后來，孫莉把心中的仇恨都發泄到這架古鐘身上。她將古鐘扔到大海深處，她要叫這架喪鐘以后永遠不能再傷害人。她雖然這樣做，但心里更明白，古鐘是無罪的，最險惡的是人心……

（責編：林洋 圖：張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