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家女苦斗男屌絲，回望來路有愛的星光

于澄澄

趙偉和宋小冬是北京某集團公司的中層骨干，趙偉是公司員工眼里名副其實的鳳凰男，而宋小冬則是地道的孔雀女。趙偉是集團分公司的總經理，宋小冬是副總經理，趙偉35歲，宋小冬30歲，兩人均未婚，一個英俊瀟灑，一個美貌能干，原本他們是有機會在一起的，但他們內心深處對彼此出身的界定，導致為了各自利益廝殺暗斗，無所不用其極，將兩個人生生阻隔。當他們各奔東西時，忽然發現彼此是互相最在乎的人時，嘆只嘆，深深的傷害，覆水難收，深深地刻在了彼此歲月里，讓兩顆自己都不知道深愛彼此的心，失去了同舟共度的機會。2014年1月底，傾聽宋小冬悔之晚矣、潸然淚下的訴說，實在令人感傷……

較量伊始：我們原本就來自兩個“故鄉”

1985年初，我出生在美麗的海濱城市大連，父親是一家國有進出口公司董事長，母親做精品服裝生意。我是獨生女，在父母的千恩萬寵中成長。父母企業家的生活方式和事業抱負讓我羨慕不已，為了效仿他們，大學我考的就是外貿專業。

在大連讀完大學又讀了研究生，我在父親的公司工作了三年，從普通業務員做到了市場部總監。但我不想讓別人覺得我是靠父母的羽翼求發展，也覺得這公司空間有限，我想出去闖世界，期待自己能打下一片江山，甚至想超越父母，做一個實打實的女強人。

2012年11月，我只身來到北京，經過十多次雙向選擇，12月下旬終于被一家外貿集團聘用。公司年屆六旬的總裁王汝達對我非常器重，任命我為最重要的分公司——上海分公司副總經理。

12月28日，我飛抵上海分公司。分公司總經理名叫趙偉。他帶著幾個骨干陪我吃了一頓法國大餐，歡迎我進入分公司團隊。“初來乍到，工作上還望趙總多多提攜啊！”我對趙偉的態度謙卑溫和。“不客氣，都是同事，當然互相關照。”趙偉也客氣地回敬我，但我還是感受到了趙偉黑框眼鏡后那道令人不寒而栗的狡黠。表面上看，我很有面子，很受尊敬，其實我連續坐了一周的冷板凳，趙偉給了我一些資料，讓我先熟悉分公司情況。

分公司主要做進口童裝生意，和上海市幾十家高檔童裝店有銷售合約，只有20余名員工，另外招了十幾個大學生做兼職業務員。這些情況我很快摸清楚了，便讓趙偉給我安排工作。趙偉讓我負責分公司內務，主要管人員考核。其實分公司有辦公室主任，本來沒有必要多我這個“打雜的”，而我的長項是做業務。我看出來趙偉在跟我玩陰的，但是不動聲色。

趙偉比我大5歲，年輕有為，模樣也有型，但我卻不喜歡他，一則他有些獨斷專行，更主要的是我不喜歡他的河南口音。那時我還不知道，趙偉同樣不喜歡年輕氣盛的我，也不喜歡我的大連口音。辦公室主任趙梅是哈爾濱人，四十歲左右，為人爽直，和我這個東北老鄉非常親近，我叫她趙姐。

一天中午，我請趙姐到外邊吃飯，兩人很快聊開了。趙姐告訴我，集團王總是東北人，她是他的老鄉，被安排到上海的。趙姐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我的心思，她提醒我別輕易招惹趙偉這個河南人，上海分公司來過四個副總，都被趙偉不動聲色地整走了。趙偉出身不好，老家在許昌農村，家里窮得哥倆恨不得一條褲子輪著穿。他的母親還是個瘸子，去年來上海了，趙偉竟說她是繼母，真替那個農村母親不值，好不容易供他上大學，卻供個白眼狼。趙姐還告訴我，趙偉年薪幾十萬，卻怕被女孩纏上，一直不談女朋友，十足一個為了向上爬不擇手段的怪胎。趙偉最忌諱集團給他配年輕、漂亮又能干的女副總，因為那意味著他分分鐘都有被取代的危機啊，他整對方的手段更是無所不用其極！我聽了毛骨悚然。

2013年春節前夕，我給趙偉和分公司的所有員工都送了小禮物。春節后從大連返回上海，我又給公司員工帶了很多家鄉特產，大家圍著我噓寒問暖。這時，趙偉從辦公室走出來，一臉不悅，說：“宋總傍大款了，這么大方！”

“趙總，你不知道，我不用傍大款，我父母都是大款，我傍他們，都傍了快30年了。”我夸張地說。這時，我看到趙姐和另一個職員悄悄給我豎大拇指。

“父母都是大款，還千里迢迢跑到上海來受這個罪，很多富二代都在夏威夷海灘曬太陽呢！”趙偉也不客氣。我更火了：“我來上海就是想做總經理，PK掉你！”我哈哈大笑！趙偉也笑了，但笑里藏刀，笑得異常陰沉。我和趙偉的較量，也從這一刻正式開始。

處心積慮：修煉的品位怎敵與生俱來

分公司的所有關鍵業務，都被趙偉牢牢地抓在一個人手里，他實際上就是把我當成了一個花瓶，一個有名無實的副總。我不愿任由他擺布，就讓爸爸通過關系聯絡上集團王總，王總也表示我很值得培養。有了這個背景，我自然不必在趙偉面前扮小花貓，但時機不成熟時我不可輕舉妄動。

2013年五一節放假前，集團開大會，總結前四個月的工作業績。我和趙偉一起參會。會上趙偉意氣風發，因為上海分公司大幅超額完成集團的指標計劃，王總非常滿意。我終于明白為什么趙偉搞走了四個副總，集團都睜一眼、閉一眼，因為業績是最重要的！分公司的所有客戶和人脈都把持在趙偉的手里，別的員工只能當跑腿的，這也正是他希望的狀態！

而我要想在公司出人頭地，也得靠業績說話，我不能離市場那么遠，應該越近越好呀。于是，回到上海，我就向趙偉提出去做業務，可趙偉堅決不同意。過了兩天，他終于有點松口，沒好氣地對我說：“你也管管公關吧，這和業務直接相關哦。”

這天，分公司招待客戶，趙偉對我說：“今天的午宴二選一，我倆去一個，我交給你決定。”我想了想，說：“我想跟總經理學學做業務，希望我們一起去！”趙偉把手放進褲子口袋又拿出來，折騰了好幾次，狡黠地看了看我后，說：“行！”我之所以執意如此，就是想知道客戶和趙偉究竟保持著怎樣的關系。

“這是我們上海分公司最美的女公關兼副總宋小冬。”趙偉居然這樣將我介紹給客戶，我被一下子激怒了，但不便發作。這次招待了8個客戶，全是男老板，個個油頭粉面，腆肚挺胸。

“我有親戚在北京做官，我父母都經商，我不缺錢，我不是女公關，但我愿意跟大上海各位大老板學習做生意的經驗。”我大大方方地說。這時，我用余光瞄過趙偉的半邊表情，感受到了他的意外。

“我跟宋總不一樣，我就是她嘴里常說的屌二代。人屌不屌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不屌。”他一個“屌”字讓幾個客戶收回了剛才眼里好不容易對我露出的尊敬眼光。該死的趙偉，一個“屌”字毀了我的形象，其實我根本沒說過“屌”字，可我無法為這個字和他較真，那樣后果更糟，只好在大家的哄然大笑中淡化尷尬。飯局上，趙偉處處設局，我唯有見招拆招，總算應付了下來。飯局結束后，我客氣地把名片雙手遞給這些客戶，可索要他們的名片時，卻被婉拒了。

“趙偉跟小宋，真是郎才女貌，將來若找宋總，直接找趙總聯系就行了。”一位李總的這句話給了另幾位強烈的暗示，他們意會神明地看了看趙偉。趙偉不緊不慢地接過話頭，說：“我一直都特別看重宋總，那是我的榮幸啊！”我只有傻傻賠笑。那一刻，我內心八苦交煎：兩個事實擺在我面前，一是趙偉的確難斗，二是他跟客戶之間的關系不簡單……

回到辦公室，我不甘心，暗想：不信斗不過你！但趙偉手腕和心計都如此了得，更何況我相當明白，集團的王總之所以放縱他，那也跟他能給集團帶來效益密不可分啊！他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和飯碗，似乎怎么防范都沒錯。之后半年，趙偉處處給我穿小鞋，經常諷刺打擊我，讓我一直“打醬油”。我如果不能參與分公司的重要事務，我在這里可有可無，我知道，這就離解聘不遠了，前幾任副總經理，就是被趙偉這么整走的呀！

就在我無計可施時，公司員工小孟因為業務提成問題，在趙偉辦公室吵得一塌糊涂。第二天，我意外地收到了小孟的電子郵件，其中，有10個A4頁面的數據資料，那是趙偉放水給幾個客戶，然后從中抽成的鐵證。還有一條信息是：趙偉想在北京站穩腳跟，瘋狂追一個上市公司老總的千金，寫了長達幾十條的婚姻保證，而且為了證明真心，在那位老總的書房里跪了長達一個小時。老總本來默許女兒跟趙偉交往了，但這沒有尊嚴的長跪讓他覺得趙偉太可怕了，自己單純的女兒不是趙偉的對手，于是拆散了他們……看到這些，真是天助我也！

這個社會討厭鳳凰男，就是討厭他們那顆永不知足，永不滿足的心啊！因為窮，他們自卑，小心眼;害怕失去，便自私;因為心理上沒有擁有什么，所謂占有欲強，說起來，其實都是一把淚。我聽到趙偉的遭遇后，還客觀地站在他的角度上替他考慮，但想到趙偉肆意排擠我，我氣就不打一處來。

2014年春節前，我懷著郁郁不得志的心情回到大連，負氣地向父母說了趙偉對我的百般刁難。沒想到他們竟然先后勸解我：“你不要好勝心急，好好從副總做起，多些歷練，很多大企業家都是從端茶倒水開始的。如果你覺得辛苦受不了，就回來。在外面做人、做事要有風度，別一口一個鳳凰男地傷人自尊，別跟一個苦孩子較勁，他好壞是他自己的修為和福報，人在外，看人看世界，要看好的一面，別人做事不讓你順心，你做事也未必讓人順心啊！”面對父母的態度，我也不好太激進，就沒提手里握有趙偉把柄的事。

臘月二十五那天晚上，我又收到小孟的電子郵件。她除了提前祝福我新年快樂，還給我提供了三個客戶的手機及電子郵箱，其中兩個客戶我見過。小孟提醒我，趙偉在背后造我的謠，讓我小心為上。我的怒火騰地勾起了，我操起電話就撥打王汝達總裁的手機。但撥最后一個數字時，我猶豫了，放下了電話。“說什么呢？”我問自己，這么快就揭底牌，不能這么不溫不火的，要死就讓他一次死個痛快！我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我想先從那三個客戶入手，慢慢探得趙偉跟客戶的底細，還有趙偉究竟造我哪方面的謠……

兩敗俱傷：錯過了星星又錯過了月亮

我給那三個客戶發了電子郵件，表達新春的祝福，感謝他們對我們工作的支持。令我意外的是，我沒有收到一封回復郵件。我如坐針氈，特別想知道趙偉背后究竟說了我什么。就在我無可奈何之際，這天晚上突然收到客戶徐林的短信，詢問可不可以打電話給我，而那一刻，我求之不得啊！

和徐林接通電話時，他先是唉聲嘆氣，然后語氣加重說：“小宋，我非常看重你的潛力、出身和教養，如果你來做分公司的總經理，我率先支持你！后來趙偉說你是王總朋友的情婦，讓我們跟你保持距離，所以大家才有所忌憚！”我氣得雙手顫抖。那一刻，我失去了理智，忘記了父母的教誨，也沒去想徐林說的話是真是假，就把小孟提供給我的關于趙偉從客戶利潤中抽成的鐵證全部打印，裝進信封里，就等著天亮叫快遞上門，直接寄給北京的王總。就在我躺下來等天亮時，意外發生了。

“突然很想你，美麗率直的北方姑娘！希望你過個開心的春節，春節過后我們并肩戰斗！”這是趙偉給我發的短信。如果不是在這之前收到小孟的郵件，一切都可能改寫，但徐林的那番話深深刺傷了我，我沒有回復趙偉。第二天上午，我打電話叫來快遞員，寄出了我的告狀信，我顧不得那么多了。我忐忑地等待王總的回復，那種強烈報復的快感隨著時間的消失漸漸消淡。除夕那天，我收到了王總的電子郵件：“小宋，祝福您及您的家人春節快樂！你的快遞收到了，工作中難免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工作跟生活一樣，沒有圣土，但工作有問題一定會引起我們的注意，愿你配合趙總在新的一年工作進步！”我吃了一個閉門羹，但沒有氣餒。我想來日方長，過完春節再說。

“小冬，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們這些鳳凰男，其實，我們所表現出來的那些行為，背后是一顆你體諒不到的酸澀的心，你永遠都想象不到一個鳳凰男對前途的苦苦掙扎和追求。其實，我們也沒有你們想的那么勢利，也許你誤會了。鳳凰男雖然被賦予了不好的內涵，但鳳凰卻是吉鳥。鳳凰是鳥，孔雀也是鳥，是可以各自美麗的！”春節過后，回上海上班的頭兩天，我收到趙偉的這封電子郵件。我不知道是不是王總跟他有過溝通，所以他才寫了這封陰不陰、陽不陽的郵件，我似乎被心底的恨沖昏了頭。這一年，我覺得自己被趙偉整得太慘了，我想，要不我把他整走，要不我走，這就是我2014年的任務！

這天，我又收到小孟的電子郵件，里面有趙偉曾經寫給從前那位上市公司老總女兒的情書和結婚保證，我真佩服小孟是怎樣搞到這猛料的。我想都沒想，就把這份電子郵件打印下來，快遞給了王總的辦公室主任，因為那個主任是公司里有名的八婆，什么事讓她知道了，就等于全集團都知道了。我心想：趙偉，你不是有老王護著嗎？那我就讓你聲名狼藉……

之后，我如釋重負，啟程赴上海復工。節后的第一天上班，大家互相鬧著拜年后，趙偉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他分了一部分客戶給我，給了我一些工作上的具體任務，并希望我取得好成績。出乎意料，我卻欣喜若狂：終于有機會大展身手了！趙偉跟我說話時，嘴角掛著一抹特別復雜的東西，我一直琢磨不透那是什么。但我知道，雖然王總沒說什么，集團還是開始注意趙偉在上海的作為了，我的目的也是達到了！

之后幾個月，我精神抖擻地做業績，關于趙偉的各類信息也不斷傳來，而最讓我驚訝的是，2014年五一節，那個叫徐林的客戶跟辭職的小孟結婚了！因為當時小孟一把鼻涕一把淚控訴趙偉對她的克扣，大家也都信以為真了，而現在看起來，似乎并不那么簡單。另一件事，趙偉找律師，準備起訴徐林和小孟誹謗。如果趙偉真的從徐林等客戶處受賄，他敢起訴嗎？這兩件事讓我開始重新審視我和趙偉的關系。但這些都抵不過一件事讓我后悔：2014年的4月份下旬，我還整理了一份由徐林和小孟提供的關于趙偉受賄的材料，寄給了集團。現在想想，事情的反轉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更讓我吃驚的是，我提供的那些資料，竟成了徐林和小孟誹謗趙偉的證據。雖然這起訴訟2014年10月達成了和解，但也證明了趙偉的無辜。我的工作雖然越干越有起色，甚至得到了趙偉的認同和鼓勵，但我心里總是不舒服。而通過一些事情的反思，公司上下似乎對趙偉的評價也有了改變，就連辦公室趙姐也說，說不定從前我們真的是帶著偏見看趙偉。

2015年元旦過后，趙偉調到集團出任副總裁，我借出差為由，逃避了送行會。幾天后，我正式升任上海分公司的總經理。2015年1月15日，我乘飛機飛回大連。飛機上，想起去年初來上海的情形和自己的所作所為，內心感慨萬千。還有趙姐跟我開玩笑，說趙偉離開上海時，說最大的遺憾就是我不在，趙姐甚至調侃是不是趙偉看上我了，沒想到竟成了真。

我回家的第二天，竟意外收到了趙偉的來信。他說我的那些一心想整走他的行為，竟讓他對我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感情，因為暗斗的同時其實也是在互相欣賞對方，我們也許是最適合在一起生活的人。他希望我能考慮我們是否可以做戀人。我把這件事對母親說了，擔憂趙偉太有城府了。母親說：“對你好的人，他越有城府，心思越細膩，手法越靈活，用情越周到、體貼，細微處是沒城府的人想都不能想的;相反，找一個不愛你的人，他哪怕沒城府，也不會珍惜你，所以，找老公，跟城府不城府沒什么關系。跟愛你的人在一起，時刻都安全，跟不愛你的人在一起，沒一刻不煩惱。”媽媽的話給了我心靈一個方向，但想到自己做的那些荒唐事，想到我們那些可怕的互相傷害，會像毒刺深深扎在我們的生活中，揮之不去。痛定思痛，我選擇了沉默的拒絕。做出這個決定時，我竟然痛哭了一天，因為我發現，盡管我之前有過短暫的戀愛，但趙偉烙印最深，其實他一直就在自己的心里……

[后記] 宋小冬感慨地對采訪的記者說，當一個人處心積慮做一件事時，會忽視很多東西，而事成之后，而得到之后，或許會幡然醒悟，失去的那些，才是生命里最寶貴的。但往往太過用心對做一件事，得到后再去尋找那些失去的美好，已經沒有勇氣再尋回了！

編輯/楊俊楓 劉鑒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