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何物？檢察官逆襲“殉情自殺”真相

鴻鴿

前不久，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以故意殺人罪判處許濤死刑！受害人親屬接到判決書后泣不成聲：“兩年過去了，終于判下來了，我女兒怎么會自殺呢？紙里終究包不住火啊！”至此，一個謊稱“生死相依、不離不棄”的愛情童話，最終被檢察官戳破真相，一個以“殉情自殺”為借口、企圖逃避法律最嚴厲制裁的惡毒情魔，面對的是并沒有遲到的正義之劍！

2013年8月30日凌晨，西安市公安局狄寨派出所的民警正在值班，一位看上去30歲左右的年輕男子，在兩位家人的陪伴下走了進來，男子神色憔悴地說：“我和女朋友相約殉情，她已經死了，我不甘心死。”

民警些微驚詫后便習慣性地追問：“她是咋死的，是你弄死的嗎？”“是。”“怎么弄死的？”“掐死的。”

涉及到人命，派出所刑警分隊、分局刑警大隊立即派人趕到。那位男子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幾度埋頭啜泣。面對刑警的訊問，他聲線清晰地講述了一個凄美絕倫的殉情故事——

“我叫許濤，今年30歲，西安灞橋區狄寨人，我和女朋友馮麗相戀一年多了，非常相愛，住在一起快一年了，但我們的愛情沒人祝福。”

據許濤供述：2011年4月，他和馮麗通過QQ空間結識，馮麗從杭州一所大學護理系畢業，在西安產科醫院做護士，26歲。實際上只有初中學歷的許濤為了套近乎，向馮麗介紹自己時撒了謊，稱自己從杭州一所大學法律系畢業。閑聊中，他還告訴馮麗，如今自己在做大麥蟲生意，收入不錯。因為都在杭州上過學，馮麗對他有了好感，第一次聊天就把電話告訴了他。但是，許濤打電話約見面時，卻被馮麗婉拒了。

沒多久的一天，許濤接到了馮麗主動打來的電話，說她晚上在醫院值夜班。當時，許濤正在開車去四川販大麥蟲的路上，沒有赴約。他從四川回來后，就帶著“張飛牛肉”等土特產去看馮麗。一見面，兩人互生情愫，隨后陷入了熱戀之中。

2012年5月，他們在西安東郊租房，同居在了一起。可是許濤情場得意，生意場上卻頗為失意，大麥蟲生意接連虧本。為了給許濤生意湊本和支持他家里的事，馮麗將自己的工資、獎金都交給他，資助他家里蓋房子。不僅如此，她還以個人名義向金融服務機構貸款3萬元給許濤。此外，她還以擔保人的名義，幫助許濤兩次貸款9萬元。這些借款，都被許濤拿去做了生意的本金，越是這樣他越想掙大錢回報馮麗，給她更好的生活。于是，他一下子用十萬元做了一單生意，可蟲子全死了，差價沒賺著，還捅出了一個大窟窿！沒辦法，他就把車子賣了。但許濤沒有收入，幾筆貸款每月還本付息的壓力都很大，馮麗貸的3萬元還是她家人還的。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馮麗對許濤仍不離不棄，怕傷他自尊，每天都把留給他吃飯的錢，悄悄放在出租屋的茶幾上，而不是直接交給他……由于個人狀況突變，馮麗的家人不允許兩人繼續交往，而許濤自己家人也擔心，他連自己都養不起，還拿什么結婚，馮麗將來變心了怎么辦？這一段時間，因貸款本息一點都沒法交，金融機構的放款人天天催賬，他都不想活了。馮麗對他說：“你要死，我也死，不管生與死，我們都要在一起！此生此世，我們誰也不能離開對方！”

兩人決定，2013年8月29日晚上，在他家新蓋的房子里自殺。由他先掐死馮麗后，再用馮麗從醫院拿來的手術刀割腕。但是，他掐死馮麗后卻不想死了……

刑警隨即來到許濤的新房，發現馮麗的遺體躺在床中間，經西安市灞橋區公安司法鑒定中心鑒定：馮麗符合頸部及其周圍受到鈍性外力作用致機械性死亡。而許濤所說的刀片，也在現場找到，確系醫用刀片。

案件很快偵查終結，公安機關認定犯罪嫌疑人許濤與被害人馮麗以男女朋友關系交往，許濤后因生意失敗、債務壓力及雙方父母反對等原因，兩人產生輕生心理，商量相約自殺。2013年8月29日晚8時許，許濤用手掐住馮麗的脖子，致其當場死亡。許濤離開現場后，在家人陪同下投案自首。

2013年9月29日，灞橋區檢察院以涉嫌故意殺人罪將許濤批準逮捕，因存在被害人死亡的嚴重后果，區檢察院隨后將此案報送西安市檢察院審查起訴。

在公訴環節，承辦此案的是西安市公訴一處檢察官李援民和趙錦。李援民是一位從事刑檢工作20多年，主辦大案無數、立功無數的老檢察員。審閱案卷后，李援民首先對犯罪嫌疑人的作案手段打下了問號：男女殉情自殺，一般會借助自然條件、器具、藥物等，像許濤這樣一個人徒手將另一個人殘忍掐死，然后自己再自殺，最終又放棄，不僅情節突兀，也不盡“合理”！而且認真審看尸檢報告，顯示馮麗胸部、腰部都有擦傷，如果一個情愿死亡，怎么會在這些部位留下擦傷呢？

李援民檢察官隨即又質疑許濤陳述的作案動機：真的是相約自殺嗎？！雖然造成了被害人死亡的極端后果，如果起因是相約自殺，許濤肯定不會被處以極刑。檢察官一一審查案卷材料后，又發現了更多的問題。

為情竟以命相抵！殉情案件雙方的認識經過、現在的感情狀態、精神狀況都很重要，但公安機關在案卷中，對上述情況掌握得并不十分清楚，存卷的主要材料也是被告人的一番“深情告白”。

針對這些疑問，兩位檢察官決定將案件退回公安機關補充偵查，并列出了一串長長的“問題清單”。

辦案民警通過技術手段，設法恢復了許濤和馮麗的網上聊天記錄，浸泡在長長的記錄中仔細研判。果然，許濤2013年4月7日下午2點18分給馮麗的一段留言，引起了辦案人員的高度重視：“當然，你要是現在有了男朋友，你可以告訴我，我絕對不會再給你打電話的，我已不是你的任何人了。為什么當我真心努力的時候，你再次把我推倒，我不相信，真不相信！”

從這段話中，辦案人員覺察到許濤和馮麗的感情，并不像許濤講的那樣不離不棄，而是有了重大轉變。

再仔細調取馮麗案發前的通話記錄，發現有一個標明“楊勇”的手機號，經常給她打電話，并有許多親密的短信。通過調查，楊勇正是馮麗生前熱戀的男友。

楊勇告訴辦案民警，說他和馮麗是高中同學，兩人于2013年4月重逢，當時馮麗已經與前男友許濤分手了。楊勇便對馮麗展開了愛情攻勢，兩人不久就確立了戀愛關系，且一兩天就要見一回面。據他介紹，分手后的許濤繼續糾纏、跟蹤馮麗，就在案發前兩個月，楊勇還在馮麗供職的醫院門口見過許濤一次。當時，許濤故意給楊勇看其保存的與馮麗你情我愛的聊天信息，還說和馮麗同居了一年。楊勇當即回應許濤，說與馮麗在一起很快樂，不在乎馮麗以前的事。

辦案民警還到馮麗供職的醫院走訪，在領導和同事眼里，馮麗性格開朗，和同事相處融洽，生活和經濟上沒有什么困難，也沒有悲觀厭世的情緒傾向。這些信息表明，馮麗是一個陽光開朗的姑娘，已開始了一段新的戀情，沒有自殺的思想動機！

隨著公安補充偵查的持續深入，取證上不斷有新的突破。許濤曾以做大麥蟲生意為名向馮麗借錢，并讓馮麗擔保為其貸款。此事的真相也逐漸浮出水面，網上曾有一個公開帖子稱“馮麗不要臉，借錢不還”，還公布了馮麗的個人信息。通過技偵手段偵查，顯示這個帖子就是許濤冒用別人的身份發布。當時，受到威脅的馮麗，還把400元錢匯到許濤指定的銀聯卡上。一個號稱情深似海、生死不離的人，竟以如此卑劣的手段“吃軟飯”，發帖子傷害對方！

對許濤自稱雙方父母反對結婚一事，民警核實的情況是：馮麗父母的態度很明確，讓女兒斷絕與許濤的交往;許濤的家人則以馮麗為榮耀，更不存在反對！

更關鍵的證據是：民警提取了案發當天的短信，許濤聲稱準備好了9萬元現金，以共同商量向債主還錢的名義，才將馮麗約出的。如果不是這個理由，馮麗當天是不會與他見面的！案發后，許濤對家人說“我把馮麗殺死了”，還跟父母交代后事，顯出驚恐之情。

許濤特意留在現場的手術刀，也在許濤和馮麗的聊天記錄中找到了答案：那是兩人還在相戀時，許濤讓馮麗拿給他處理生活問題而用的。

厚厚的補偵材料形成了一個新的卷宗，一系列證據表明：許濤是因債務壓力、感情受挫而報復殺人。

根據檢察官引導偵查取得的在案證據，檢察機關糾正了公安機關在案件重大情節上的嚴重失誤。

2014年5月，西安市檢察院在起訴書上認定：被告人許濤與被害人馮麗于2011年通過網絡聊天相識，許濤采取欺騙手段博得馮麗好感，兩人成為男女朋友。兩人交往期間，許濤以做生意為由，除向馮麗借款外，還通過以馮麗做擔保人或以共同借款人方式，向他人借款，剩余欠款9萬余元。許濤因做生意虧空，無力償還。2012年底，馮麗與被告人分手后，許濤采取發信息、打電話等各種方式，多次騷擾、糾纏馮麗，企圖恢復關系未果。2013年8月29日，許濤以和被害人馮麗共同償還債務為由，將馮麗騙至許濤的新房內，用手掐住馮麗的脖子，致馮麗當場死亡，涉嫌故意殺人罪，遂向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2014年7月28日，羈押了將近一年的犯罪嫌疑人許濤，被送上法庭受審。在法庭訊問階段，許濤仍辯稱“我和馮麗‘山盟海誓，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頂著巨大的債務壓力都不想活了，相約自殺，我掐死馮麗后，自己沒有死是覺得還不甘心！”在法庭調查訪段，公訴人出示了一系列新的確鑿證據，許濤一次又一次語塞、無言。面對證據，律師也放棄了罪輕辯護。

2014年11月19日，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以故意殺人罪判處許濤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一審宣判后，許濤沒有上訴，表示服判。目前，許濤的死刑判決已進入最高人民法院的死刑復核程序。

（文中受害人馮麗及其生前男友楊勇為化名）????????????????□

編輯/羅志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