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青春

[美]托馬斯·沃爾夫

人的青春是神奇的，充滿了苦惱和魔力。可是人不到永遠失去青春的那一刻，不能明白這一點。青春，是人無法忍受要失去的東西;是以無比悲傷和悔恨的目光看著它逝去的東西;是對它的離去感到永恒悲嘆的東西，但又是以一種既悲哀又喜悅的心情來迎接它的流逝的東西。即使有什么魔力可以使他重返青春，他也絕不愿意重新年輕。為何如此？原因在于奇特而又痛苦的生命奇跡，再沒有像在青春時期那么彰顯。在我們年輕時讓我們感到如此強烈，如此難以言表，帶給我們痛苦和喜悅的，那種奇特而又痛苦的生命奇跡的本質，又是什么呢？那本質就是：我們既富有，卻又貧困;既強大，卻又一無所有;在看到、嗅到、嘗到我們周圍難以置信的這個星球上的財富和輝煌時，只要我們選擇前進一步，伸出手來，說一句話，就會無比自信地感到，全部的美好生活，那種人類所知的最幸運、最富有、最美好、最幸福的生活，就會全部、立刻并且永遠屬于我們所有。然而，我們也明白，我們并不能真正永久保留、持有、獲得、擁有這一切。萬物都要逝去，不會永恒延續。當我們伸手觸及一物，它便如煙塵般散去，永遠消失。我們的心便如遭蛇噬般痛苦，于是我們就明白了我們的人生和生命的必然結局。

年輕人是如此強壯，如此瘋狂，如此自信，但又如此迷惘。他擁有一切，卻無法使用;他以自己的強健，向虛幻的困難發起不停歇的沖擊;他是永恒天空下迷惘的大洋深處的狂浪;他伸出手來，想要抓住幻境里的煙霧;他想要一切，渴望獲得主宰一切的權力，可到頭來還是兩手空空。最終，他被自己的力量摧毀，被自己的貪婪吞噬，被自己的富有掏空。無論是金錢，還是其他財富堆積，最后都同樣被自己的貪欲——那是一種連能夠點石成金的邁達斯王都感到相形見絀的貪欲——所葬送。

這就是為什么當青春逝去，每個人都會以無限悲傷和悔恨的心情來回顧人生的那個階段的原因。之所以感到悲傷和悔恨，是他明白自己曾經擁有了不起的才能，卻白白荒廢;是他明白自己曾經擁有巨大的財富，卻從中毫無所得;是他明白自己曾經無所不能，卻從未真正使用過這種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