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食物化妝

李開周

我覺得宋朝飲食最大的特色就是熱鬧。

這個熱鬧并不是說飲食種類有多豐富，讓人看得眼花繚亂，而是宋朝飲食愛裝飾、愛扮俏，不管食物本身多么普通，人們都要把它裝飾得別出心裁、花枝招展。

舉個例子，一個宋朝媳婦蒸了一鍋饅頭，蒸好了要給公婆端過去。饅頭一出鍋，她就找一個紅漆木盤，把給公婆的饅頭放到木盤里，擺成金字塔形狀（宋朝術語叫“簇盤”），還要在最上面的那個饅頭上插一朵花，或者一根長著青枝綠葉的樹枝，然后才能端過去。假如到了寒冬臘月，沒有花或長著青枝綠葉的樹枝，那怎么辦呢？用皂角汁畫一朵花或一根樹枝在上面。假如不會畫呢？最起碼也要找出一顆通紅通紅的大棗，摁到饅頭尖兒上。總之，必須給饅頭稍微打扮一下。

再舉個例子，一個宋朝小販挑著擔子上街賣湯圓，擔子前頭挑著湯圓，后頭挑著爐灶，他的扁擔和爐灶一定都是裝飾過了的：扁擔上插著梅花，爐灶上罩著荷葉。您給他一把銅錢，讓他煮一碗湯圓，他雙手給您端上。您一瞧，碗里除了湯圓，還漂著幾粒櫻桃，湯圓是白的，櫻桃是紅的，紅白分明，熱氣一襯，說不出的好看。您把湯圓吃完，把湯喝干，把櫻桃放到嘴里，把碗遞給小販，咦！碗上還刻著王摩詰的山水畫呢！

北宋小販賣吃食時，推的餐車叫“鏤裝花盤架車兒”，上面鏤出各種花紋，四壁鑲嵌黃銅，外面用絲綢和彩線精心纏繞，太陽一照，閃閃發光，打扮得很熱鬧。就連南宋屠戶賣豬肉的砧板和肉案也要打扮打扮。

宋朝人過節，人打扮，食物也打扮?！段淞峙f事》和《東京夢華錄》里屢次提到“插食”和“插盤”，那都是節慶期間給美食化的妝。插食是在食物上插花、插旗;插盤是把食物掛在用鐵絲編成的假山上，掛在艾草扎成的老虎上，或掛在用菖蒲扎成的蟠龍上，或一邊掛各種各樣的小點心，一邊掛晶瑩透亮的小燈籠。啊，那感覺就像圣誕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