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 娟
改革開放以來,國民經濟不斷發展,城鄉居民收入都有了較大的提高,物質生活水平也不斷提高,但在經濟取得飛速發展的同時也可以發現城鄉收入差距正越來越大,城鄉差距已經成為當前經濟發展改革中最重要的問題之一。中國鄉村正經歷一場傳統向現代的深刻轉型,“新農村建設”的啟動,在城市化、工業化浪潮中開始了加速農村現代化的進程;“城鄉一體化”的構思,在更為宏大的空間中加快二元體制的變革。從2003開始我國城鄉收入差距一直保持在 “3.0”以上,2012年,城鎮居民平均純收入24564.72元,而農村居民平均純收入7916.58元,城鄉差距比例為3.1029:1,盡管從2010年開始有縮小的趨勢,但是效果不是很明顯。
金融作為經濟增長的核心,對社會方方面面都有著較大的影響,金融發展的不均衡性必然將影響城鄉之間經濟在內的經濟發展不均衡,而城鄉之間的經濟發展不均衡問題又會進一步影響到城鄉之間居民收入分配的不平等,因此金融發展與城鄉差距之間有著密切的內在聯系。然而在長期的城市傾斜政策的背景下政府的財政支出結構也對城鄉收入差距起著較大的影響,2012年財政支出中,科教文衛支出占29.51%,公共服務支出占11.20%,而農業方面的支出僅占10.70%。因此,本文將主要討論金融發展與城鄉差距之間的關系,并分析城市偏向制度與城鄉收入差距之間的作用機理,以此為政府出臺相關政策來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提供建議。
關于金融發展與城鄉收入差距的關系,目前已經有不少學者對其進行了研究,總結結論主要有以下三類:
(1)金融發展有利于縮小城鄉差距。最典型的是Mckinnon和Shau在(1973)提出的金融發展和金融深化能夠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理論。在此之后,越來越多學者開始研究金融發展與城鄉差距的研究。從金融廣度出發,國外學者認為金融發展能夠使得更多人獲得金融服務,從而進一步減小代際間的收入差距,因此認為金融發展能夠縮小城鄉差距(Banerjee and Newman,1993;Aghion and Bolton,1997)。
(2)金融發展將擴大城鄉差距。從金融深度出發,國外學者Town and Ueda(2006)通過實證研究發現金融發展更能夠為那些高收入者提供服務,使得富人能夠在政治上進一步發展,從而拉大了與低收入者之間的收入差距。
(3)金融發展與城鄉收入差距之間呈“倒U”關系。從理論角度,國外的文獻大都認為金融發展有利于減小城鄉收入差距,但是其結論可能忽略了中國這樣一個發展中國家獨有的政治政策體系、制度文化的差異,因此,研究應該基于中國現有國情,進一步討論金融發展與城鄉差距的關系。
葉志強等(2011)通過面板數據實證研究,認為金融發展擴大了城鄉收入差距。另外,金融也存在城鄉之間的發展不平衡,金融制度改革滯后,農村金融市場進入存在壁壘,新型金融機構建立困難,農村地區信貸制度落后,信貸資金逆流,城鄉收入差距擴大。
對于城鄉偏向政策與城鄉收入差距的關系,國內外學者結論基本一致,認為城鄉偏向政策對城鄉收入差距的擴大帶來較大的影響。Lipton(1977)最先提出了城市偏向理論,該理論認為經濟發展的初期階段,發展中國家制定的政策均對城市集團有利,比如價格扭曲會人為壓低農產品價格而抬高工業品價格,損害農村集團的利益。Shi(2002)發現戶籍制度可以直接解釋28%的城鄉收入差距。
國內學者蔡昉(2003)認為在許多發展中國家城鄉關系都是強制性的,即城市偏向的,因此由這種城市偏向政策導致的城鄉收入差距,是發展中國家普遍存在的現象。由于城鄉居民政策影響力的不對等,戶籍制度及其相關政策的存在,阻礙著城鄉勞動力市場的發育和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陳釗、陸銘(2004)以及武小龍等(2013)通過實證研究認為中國不斷擴大的城鄉差距與中國實行的城市偏向政策密切相關。程開明(2007)認為城市偏向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城市化進程,但同時又制約了農村的發展和農民收入的提高,影響農民對城市商品的購買力和向城市遷移的能力。周世軍等(2011)實證研究發現中國城市偏向政策逐漸改變了城鄉居民的收入結構。雷根強、蔡翔(2012)城市偏向的財政再分配政策(基礎教育、醫療衛生、社會保障等)是導致我國城鄉收入差距擴大的重要原因。
宋洪遠等(2003)認為城鄉收入差距的存在與擴大是多方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而投資、財政、金融、流通政策等政策因素的不協調等是主要原因。曾國安(2007)認為在工業化過程中,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擴大是自然因素和制度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要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就必須加快工業化進程,并進行系統性的制度轉型。紀江明等(2011)通過實證研究發現當前我國城鄉社會保障不但沒有縮小城鄉居民消費差距,反而加劇了城鄉居民消費差距。
現有文獻大都認為金融發展與城鄉收入差距存在著“庫茲涅茨”效應,即在金融發展過程中,在一段時期內,金融發展將首先擴大城鄉差距,但是越過一個臨界點之后,金融發展將不斷縮小城鄉差距。但是對于我國政府實施的各種制度措施,在縮小城鄉收入差距上發揮了顯著作用。對于這一系列制度和其他的相關政策,金融發展在過程中是否會受到影響?在城市偏向政策背景下,金融發展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如何?這一部分內容當前研究較少。本文基于現有金融發展相關理論,探討金融發展在城市偏向政策背景下的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并完善金融發展與城鄉差距的理論,以期為我國城鄉收入差距研究提供新的視角。
傳統的靜態面板數據很難描述解釋變量對被解釋變量的動態關系,而面板數據同時具有時間和截面兩個統計維度,能夠避免靜態面板的不足。基于文獻綜述,同時由于城鄉收入差距受前一期的影響比較大,因此本文加入了城鄉收入差距指標的一階滯后項作為解釋變量,為了進一步探討金融發展、城市偏向制度與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由于城市偏向政策涉及因素較多,本文主要考察城市偏向政策中的政府制度因素的影響,所以價格因素等其他因素在此不作考慮。本文構建如下動態面板數據模型:

上式中下標i代表中國第i個省域,樣本共包括31個內地省份、直轄市和自治區,t代表時間,本文選取樣本的時間年度從1996~2013年度,D代表一組控制變量,μi代表時間效應,εit表示隨機誤差項。
1.被解釋變量
城鄉收入差距(GAPit)。在城鄉收入差距的指標選取中,本文根據章琦(2004)等人的做法,并且姚耀軍(2005)、葉志強(2011)等也采用了該方法,具體的測算公式為:

2.解釋變量
金融發展規模(FD)。由于中國缺乏各省市金融資產和M2的統計數據,因此不能用國際上通常采用的戈氏和麥氏指標來衡量各省市的金融發展水平;同時在我國直接融資占比較小的情況下,企業主要把向金融機構的借款作為獲取資金的重要途徑。故本文采用金融機構存貸款總額占GDP的比重(FD)來衡量金融發展規模。
金融發展效率 (FE)。本文借鑒王志強、孫剛(2003)的做法,用金融機構當年年末貸款余額與存款余額的比重來表示。
政府對經濟活動的干預(GOV)。政府在經濟發展過程中起著巨大的作用,政府投入傾向于投入到回報率高、前景好的工業產業,這些產業聚集在城鎮,因此政府經濟活動干預影響城鄉收入差距,本文用財政支出占當年GDP的比重來表示,來反映政府對城鄉經濟發展的參與貢獻程度,并且該比重越大,說明政府對經濟的干預程度越高。
政府財政支出結構(Policy)。地方政府的財政支出結構更能反映地方政府的城市傾向。本文借鑒武小龍、劉祖云(2014)的方法,主要考察三項指標:科教文衛支出占財政支出的比重Culture、公共服務(社會保障)支出占財政支出的比重Pubser、農業事務支出占財政支出的比重Agri。其中,農業生產基本聚集在農村,政府的財政支農將提高農村經濟發展水平;而公共服務、科教文衛事業基本集中在城鎮地區,將會影響著城鎮經濟水平,將直接影響城鄉差距。其中,科教文衛支出=科學事業費+教育事業費+文體廣播事業費+衛生經費。
3.控制變量(Control)
經濟發展水平(PGDP)。通常刻畫一國經濟發展水平采用人均實際GDP作為衡量指標(Deininger and Squire,1998;Barro,2000)。本文也采用該指標,并在實際分析過程中,對其取對數消除異方差的影響,并以1996年為基期進行數據調整。
城市化水平(Urban)。城市化水平也是影響城鄉收入差距的變量,陸銘、陳釗(2004)認為城市化水平的提高會顯著降低城鄉收入差距,不少學者用城鎮人口占總人口的比例來表示,但是目前很多省份城鎮人口數據缺失,因此本文采用非農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來衡量城市化水平。
對外開放水平 (Open)。采取大多數研究的方法,用進出口總額與GDP的比重(EXP)以及實際利用外商投資額占當年GDP的比重(FDI)這兩個指標來衡量。其中,對外貿易額采用人民幣對美元的平均匯率進行換算。
本文所采用1996~2012年的中國31個省份、自治區、直轄市的省級面板數據,并根據國家統一規定劃分為東、中、西三大區域。東部地區省份包括:北京、上海、廣東、浙江、江蘇、山東、福建、遼寧、海南、天津、河北;中部地區省份包括:安徽、河南、黑龍江、湖北、河南、吉林、江西、山西;西部地區省份包括:甘肅、廣西、貴州、內蒙古、寧夏、青海、陜西、西藏、新疆、云南、重慶、四川。所有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統計年鑒》、《新中國五十五年統計資料匯編》、《新中國六十年統計資料匯編》、《中國人口與就業統計年鑒》。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見表1。

表1 各變量描述性統計信息
由于模型中含有滯后一階的被解釋變量,所以如果采用OLS或者固定效應或者隨機效應來進行估計,其結果可能是有偏的。另外考慮到城鄉收入差距的內生性,本文采用廣義矩估計(GMM)。廣義矩估計包括差分廣義矩估計和系統廣義矩估計。Blundell and Bond(1998)將差分GMM與水平GMM結合在一起,將差分方程與水平方程作為一個方程系統進行GMM估計,稱為系統GMM(System GMM),系統GMM的優點是可以提高估計的效率,并且可以估計不隨時間變化的變量的系數(因為系統GMM包含對水平方程的估計)。系統廣義矩估計又可以分為一步估計(one-step-GMM)和兩步估計(two-step-GMM),一般情況下,兩步系統矩估計效果更好。
由于工具變量在系統GMM模型中很重要,直接決定了估計結果的可信度。因此需要進一步對模型進行薩桿(Sargan)過度識別檢驗。其Sargan統計量為:

其中上述等式中N代表工具變量的個數,JN(φ贊2)表示兩步GMM估計量,z′表示第i個個體的工具變量矩陣,Wn代表權重矩陣,其中q代表總的工具變量個數減去要估計的參數的個數。
表2中,DIFF-GMM_1和SYS-GMM_1為不考慮城市偏向制度因素下金融發展與城鄉差距之間的差分廣義矩估計和系統廣義矩估計的回歸結果。DIFF-GMM_2和SYS-GMM_2為考慮城市偏向制度因素下金融發展與城鄉差距之間的差分廣義矩估計和系統廣義矩估計的結果。差分GMM與系統GMM估計系數較為接近,但是后者的標準差比前者小,所以本文主要采用系統GMM的估計結果。從表中結果可以看出,差分GMM和系統GMM的擾動項的差分存在一階自相關 (p<0.01),而不存在二階自相關(P>0.1),并且Sargan檢驗值也表明工具變量是有效的,因此,這表明模型結果是可靠的。
本文主要分析系統GMM回歸結果,從全國層面來看,在不考慮城市偏向制度因素情況下,城鄉差距GAP受其滯后一期影響較大,金融發展規模(FD,系數為-0.0503)和金融發展效率(FE,系數為-0.6146)有利于縮小城鄉差距;而在控制變量中,人均實際GDP、進出口貿易以及城市化水平對城鄉差距的縮小是有利的,而實際利用外商投資不利于城鄉差距的縮小,說明外商投資也許在區域間沒有能夠合理流動而造成城鄉差距進一步擴大。

表2 基于全國樣本的模型回歸結果
在考慮了政府城市偏向制度因素后,盡管城鄉差距的發展仍然受前一期的影響較大,城鄉差距具有持續性,但是可以明顯發現,金融發展規模(FD)回歸系數為0.0761,金融發展規模的提高擴大了城鄉收入差距,而金融發展效率(FE)回歸系數為-0.7145,表明金融效率的提高卻有利于縮小城鄉差距,并且影響較為顯著;在制度因素中,政府對經濟活動的干預(GOV)拉大了城鄉差距,盡管結果不是很顯著,但是,科教文衛事業的支出對于城鄉差距的縮小起著促進作用,這與近年來國家政府努力做到“教育公平”的相關政策離不開關系;公共服務支出(PUBSER)顯著擴大了城鄉差距,系數為0.0166,這表明國家還需加強社保均等化,也可能是政府已經開始開展這方面的工作,具體實施的效果有著滯后效應。農業事務支出(AGRI)有利于縮小城鄉差距,并且較為顯著,系數為-0.0334,說明國家在“三農”方面的大力支持確實改善了城鄉差距過大的局面。在控制變量中,除了實際利用外商投資,其他變量包括人均實際GDP、城市化水平以及對外貿易對于城鄉差距的縮小均是有利的,這與大多數學者的研究結論一致。
本文主要對1996年~2012年中國31個省、市、自治區的面板數據進行實證分析,實證方法主要采用動態面板(GMM)對模型進行回歸,研究結果表明在政府城市偏向政策下中國金融發展對城鄉收入差距影響的效果不一,本文的主要結論如下:
(一)在不考慮城鄉偏向制度的情況下,金融發展規模、金融發展效率均能縮小城鄉差距,然后加入城鄉偏向制度因素后,金融發展規模加劇了城鄉收入差距的擴大,而金融發展效率縮小城鄉差距。因此政府應該轉變觀念,并不能一味注重提升金融發展規模,更要注重金融發展效率對于城鄉差距的影響,地方政府需要加大地區金融資源的配置力度,從而遏制金融資金的外流,進而改善中西部地區的金融發展效率。
(二)對于城市偏向制度,政府對經濟活動的干預、科教文衛事業支出、公共服務支出以及農業支出的結構的不合理是區域之間城鄉差距進一步擴大的重要原因。因此政府迫切需要改善財政支出結構,轉變以追求經濟增長為核心的傳統思想,加大對不發達地區的財政投資力度,持之以恒強農業、惠農村、富農民,縮小“教育鴻溝”,注重教育公正公平,并能在就業、社會保障和公共服務等方面使得農村居民與城鎮居民享受同樣的待遇,促進城鄉之間公共服務均等化,統籌城鄉經濟社會發展,從而進一步縮小城下差距。
(三)人均實際GDP與城市化水平對于城鄉差距的縮小起著促進作用,在推進城市化過程中更要注重城市化的發展質量,以防出現“過度城市化”的問題。政府應該更加注重對外貿易以及實際利用外商投資在區域間的合理流動,確保貿易和投資的均衡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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