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道德治理概述

周進

[摘要]當前我國社會道德領域存在不少亟待解決的突出問題，必須深入開展道德領域突出問題的專項教育和治理。道德治理承擔著“揚善”和“抑惡”兩個方面的社會職能，發揮著調整社會生活和人們行為的社會作用。新加坡在道德治理方面積累了一些經驗和做法，通過對新加坡政治、經濟、社會公共秩序三個方面道德治理經驗的總結，可以為我國整治道德領域突出問題提供他山之石的借鑒與參考。

[關鍵詞]新加坡 道德治理 道德建設

[中圖分類號]B82-0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1539（2014）04-0135-05

黨的十八大報告提出，在扎實推進公民道德建設工程的同時，要“深入開展道德領域突出問題專項教育和治理，加強政務誠信、商務誠信、社會誠信和司法誠信建設”，把道德治理問題擺在了全社會面前。所謂道德治理，包含“揚善”和“抑惡”兩方面的社會職能，用“應當-必須”和“不應當-不準”的命令方式來調整社會生活和人們的行為。其關鍵性實質內涵在于“治”，在于發揮道德“抑惡”的社會作用，是針對當前我國社會道德領域存在的突出問題而提出的社會道德建設工程。那么，如何對不道德現象進行治理呢？在這方面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新加坡的經驗和做法可以為我們提供某種借鑒。

新加坡以一個臟亂的漁港為起點，發展為今天整潔有序的“花園城市”，這一成就離不開新加坡所實施的道德治理與嚴明的法紀。新加坡素以法律嚴明而著稱，它不僅把精神文明建設的許多內容納入到國家的法律體系中，以完備的法律和嚴格的執法精神為道德建設的成果提供法律保障；而且有“求同存異”的共同價值觀念、完整的道德教育體系、靈活的道德教育方式，保證新加坡政治清廉、經濟發達、社會和諧。“新加坡能取得今天的成就，若離開道德這個精神支柱，幾乎是不可能。”李光耀也認為，“如果倫理和道德價值觀的水準低落，新加坡就會日漸走下坡。因此，我們是否能維持穩定和保持我們的優勢，問題不僅在于經濟發展方面，而在于社會的道德結構”。本文試圖從政治、經濟、社會公共秩序三個方面探討新加坡如何以道德為手段來治理國家，以期為我國整治道德領域突出問題提供某些借鑒與參考。

一、政治領域的道德治理

新加坡的執政形態是中西合璧的，“一方面，人民行動黨實行議會民主，施行依法治國，這是學習西方文明的產物；另一方面，人民行動黨倡導忠孝仁愛禮義廉恥等儒家‘八德，主張君子執政。這是繼承東方文明的結果”。這種執政形態也是務實和理性的，既要照顧國內外客觀實際，又要適應變化，不死守教條，是東西方政治精髓的結合與改良。這樣的執政形態對政府的道德素質和道德能力有很高的要求，而新加坡在政治領域的道德治理上也具有獨特的運作培養方式。

（一）一心為公，切實保障權力的平穩交接

在新加坡，政府官員包括國家主要領導人嚴格遵守退休制度，確保權力更替上的為公性與平穩性。“新加坡政治文化的一個主要特點是，當領袖的人不能自私自利或以自我為中心。人民行動黨的每個干部都必須抱著利他主義，有一種為同胞做事的氣概。”__20世紀80年代的新加坡已經進入了國家第一代領導人退休的敏感時期，為盡快統一思想，建立正常的權力更替機制，新加坡做了大量的探索工作。為了保障權力的順利更替，新加坡規定了退休年齡，即大機構的主要執行人員大多數在65歲退休，最高層政治領袖最遲至70歲。前副總理拉惹勒南認為放棄權力需要非常大的道德勇氣。但為了新加坡能繼續生存下去，第一代領袖必須犧牲掉自己。為了執政理念的延續與權力更替的順利，必須讓接班人盡快盡早接班，經受更多的鍛煉，積累更多的經驗。前總理吳作棟曾在1984年11月的一次會議上對此進行了闡述。他說：“新加坡沒有其他辦法度過90年代。沒有人可以預測90年代的新加坡這個區域，甚至這個世界的政治氣候，可能是平靜的十年，也可能是我們必須渡過的風浪最大的海洋。到時候如果我們還沒有建立我們有經驗的人手，我們的將來就是在冒險中。如果我們現在沒有選擇和試驗一批人手，包括船長、大副、船機手及其他水手，那么我們是在冒生命、住宅以及我們建立起來的一切的險。這就是為什么我黨要把自我更新的程序制度化。自我更新是在不肯定的90年代里，對付驚濤駭浪和船只失事的最好保證。到時候，掌管的水手將是老手，滿臉風霜。”

此外，權力更替的和平性與穩定性，也是自我更新的一部分。“李光耀等人民行動黨領袖繼承了中華文化‘天下為公的偉大傳統。”在新加坡，政府權力就像是長跑運動員手里的接力棒，和平而穩定地傳遞著。他們傳遞的不僅是執掌的權力而且是執政的理念，這種執政理念的傳遞是靠一代又一代政治領袖的培養來完成的。新加坡非常重視對接班人的培養，這是保證執政理念傳承的重要因素。對于領袖應具備的素質，“李光耀曾這樣闡述評估政治領袖的三大標準：第一，他們如何有效地行使權力，為人民謀福利；第二，他們如何為繼往開來做好事先安排，確保接替他們的政府會繼續維護和增進人民的利益；第三，將來他們退位讓賢，把政權交給接班人的雅量如何”。1990年11月，拉惹勒南觀禮吳作棟就職典禮后說：“對于我和李光耀來說，我們都會有一種滿足感，覺得這些年所付出的努力是值得的，吳作棟畢竟是我們所能找到的最佳人選，今晚我可以安穩地入眠，因為沒有人可以搶掉我們的成果。”他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實現“天下為公”的理想。

（二）清正廉潔，凈化執政環境

新加坡政府是世界上廉潔政府的典范，保持政府官員的廉潔自律不僅要靠嚴格的法律制裁和制度約束，還要對公務員群體進行廉潔自律的行政倫理教育和道德矯正。1959年6月，新加坡內閣成員在第一屆民選政府宣誓就職時一律身著白衫長褲以象征廉潔。1999年，李光耀在新加坡人民行動黨成立紀念會上回答記者說：“行動黨最大的成就是掌握政權四十年，并保持其活力和誠實，而不是成為衰落和貪污的政黨。年輕的領袖和干部掌管行動黨，他們繼續堅信應通過廉潔和有效率的政府，來改善全體新加坡人民的生活。”新加坡政府始終把廉潔的政治環境作為最寶貴的資源，對腐敗行為深惡痛絕、絕不手軟。李光耀認為，“我國人民千萬不可忘記，掌管政府的人，不論是部長或是擔任重要職務的常任秘書或是法定機構的總裁，如果沒有高度的廉潔作風、獻身精神和辦事能力，必定使我國走下坡路”。

（三）理性務實，形成良好的執政作風

所謂理性是從理智上控制行為，務實是從客觀實際考慮問題。人民行動黨執政半個世紀以來，從不拘泥于任何“主義”或者采取“拿來主義”的辦法，而是從新加坡的客觀實際和人民的現實生活出發，逐漸從理性務實的執政過程中培養政府的道德能力。李光耀說：“我是一個絕不反悔的社會主義者。但是在我自己的國家內，我必須承認，因為要把公共義務的崇高價值和服務的意義灌輸給社會，需要很長的時間，只有對工人高度的成就給予高度刺激才能得到最好的效果。”李光耀愿意用更實用的方法來解決“主義”所不能馬上解決的問題。他更關心“做法是否正確”，而反對“政治上正確”的教條。美國前總統尼克松對李光耀的評價是，“李光耀首先是一個講求實際的人，他對政治理論不感興趣，對那些不能直接有助于實現新加坡繁榮富強目標的事，他都漠然置之”。新加坡由于良好的執政作風形成了全國上下一盤棋的做法。以新加坡的精神文明建設為例。新加坡精神文明建設在政府規劃的基礎上由國家進行統一指導和干預，從而保證措施制定得可行、有效，再加上對實施過程的監控，能夠有效地促進德育的真正實施，同時還將國家發展、社會進步和生存環境等因素和精神文明建設結合起來，以此共同推動精神文明建設的發展。

二、經濟領域的道德治理

新加坡是東盟十國里國土面積最小的國家，但經濟發展卻是最強勁的。經濟的高速發展不僅要有政策、人才，還要有良好的經濟環境和治理方式，才能促進經濟的良性循環。而這良好的經濟環境不儀靠法制，而且要靠道德治理。

（一）誠實守信，構筑良好的經濟環境

新加坡政府在奉行自由經濟政策進行市場經濟調節的同時還進行政府的宏觀管理、干預和指導，將政府調控和市場經濟有機結合起來，二者相輔相成，有效地促進了新加坡經濟自由、有序、有效的發展。新加坡“金融中心發展史所寫下的是這樣的故事：如何努力建立正直之邦的信譽，如何把知識和技能傳授給官員，訓練他們具有監管銀行、股票行和其他金融機構的能力，以便把金融體制發生崩潰的風險，減至最低程度”。新加坡的經濟運行始終是在政府穩定而廉潔的基礎上進行的，并在此基礎上建立起了誠信的能力。

新加坡政府的干預基本上經歷了一個由強到弱的轉變過程，新加坡政府和領袖具有勇于承擔責任的勇氣和氣魄。新加坡一直是反對賭博的，從李光耀到吳作棟再到李顯龍，都是如此。但是，21世紀以來，在旅游經濟下降、博彩經濟上升的情況下，一向奉行實用主義的政府經過多方論證的情況下，還是轉變思路，開建了賭場。李顯龍提出了促使新加坡建賭場的理由，并且承諾要為這個決定承擔最終的責任。

（二）完善服務，創造理想的投資環境

新加坡給自己創造了世界優良的投資環境。雖然新加坡地少、人多、資源貧乏，但親商環境良好、勞資關系融洽等強項卻使新加坡在世界競爭力排名中名列前茅，尤其是新加坡的商業環境對外來高技術人才的吸引力、整體社會對提升競爭力的支持程度以及良好的勞資關系等幾項，都排名世界第一。以“政府效率”為例，包括政府能迅速根據環境變數調整經濟政策，政府的決策能夠得到有效實施，政黨能應對當時經濟所面對的挑戰并能為失業者提供有利條件進行覓職，營造有利條件鼓勵各大小企業提升競爭力和促進社會凝聚力，以維持社會穩定。

新加坡政府不僅具有世界一流的經濟發展速度，同時還具有世界上第一流的行政工作效率。例如，新加坡經濟發展局在全球共有13個辦事處，總共只有32名工作人員；新加坡的反貪污調查局既是行政機構，又是執法機構，權力很大，它處罰嚴厲。在民間防腐機構“透明國際”頒布的清廉指數中，新加坡位居亞洲第一。同時，新加坡政府十分注重高薪養廉，這也是該國政府廉政建設的一個特色，無形中也降低了外企進入新加坡市場的成本。新加坡勞資關系的和諧、教育水平和工人素質的高水準等因素都成為吸引外資大量涌入的誘因。新加坡的教育質量也很高，因此工人素質也相應比較高，有調查采用了如對地方教育制度的整體印象及勞動力成本多少及高素質生產者的占有量、高素質管理人員的占有量及其成本、英語水平及勞動力的綜合技能等幾項標準對新加坡的教育質量進行調查，結果顯示其排名亞洲第二。

（三）尊重員工，塑造高素質的員工隊伍

新加坡道德教育的主要任務就是培養人，培養合格的社會人，并能夠為國家發展貢獻力量。為了培養國家需要的具有優秀道德品質的精英人才，新加坡政府在國家政治經濟發展的每個階段制定了道德教育的政策和主要任務，不斷調整和反思道德教育存在的問題，及時跟進改革。教育為經濟發展的不同時期培養了所需要的不同類型的員工。“除正規教育外，新加坡政府還重視對政府公務員、工人進行各種形式的專業培訓，鼓勵企業和社會團體開展職業教育，從而培訓了大批技術人員和熟練工人，勞動力質優價廉，形成優勢。在吸引外資和先進技術的競爭中，成效顯著。”此外，高素質的員工隊伍還為新加坡的經濟發展注入了活力。

在努力提高員工素質的同時，新加坡還注重改善勞資關系，營造良好的經濟發展環境。新加坡勞資關系的轉折點始于1967年的一次罷工。政府提出，對新加坡的生存來說，勞資關系比加薪更重要，要公平對待工人。李光耀對工會提出了新的方向，他認為，“我們必須聯手改善勞工運動，廢除束縛手腳的慣例，制止濫用附加福利。一定要使新加坡擺脫英國工會的一切有害陋習”。1972年，為了協調勞、資、政三方矛盾，新加坡成立了由三方代表組成的全國工資理事會。“理事會每年利用政府收集到的精確資料，取得了廣泛的共識，就新一年的加薪和其他服務條件，提出大家能負擔又能進一步促進經濟增長的聯合建議。這些建議被采納為一切勞資談判的指導原則，不同的領域再根據個別情況進行調整。”從此，新加坡的勞資政關系進入了一個新時代。

三、社會公共秩序領域的道德治理

新加坡是一個多元種族的國家，又是海上航運和東西文化的交匯點，因此，無論文化還是道德價值觀都是多元的。新加坡政府高度重視公民道德教育和道德能力的培養，始終把道德建設作為國家政治經濟發展的不竭動力與精神支持。

（一）培育共同價值觀，培養國家意識

1991年政府公布了《共同價值觀白皮書》，提出各種族都能接受的五大共同價值觀，即國家至上，社會為先；家庭為根，社會為本；關懷扶助，尊重個人；求同存異，協商共識；種族和諧，宗教寬容。以此作為各族人民建立共同價值體系的基礎，培養“國家意識”，即愛國主義，弘揚國家至上、社會第一、集體主義。作為移民國家的新加坡，因為種族多元、宗教信仰繁多等現實問題導致其國家意識淡漠，其民眾對所居住國缺乏應有的認同感，這種移民心態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了新加坡作為一個國家的興衰存亡。因此，新加坡政府非常重視國家意識教育，每當重大節日和集會上都要反復強調國家意識這一立國之本。儒家文化的倡導也是出于培養國家意識的需要，為了弘揚所謂的“東方價值觀”，李光耀把中國儒家的“忠、孝、仁、愛、禮、儀、廉、恥”八德作為治國之綱。當然這并非中國儒家文化的直接翻版，而是在堅持東方傳統文化的根基上，把中國“八德”與新加坡現代倫理有機結合，賦予它現代化的和符合新加坡國情的闡釋，最終落到國家團結之上。

（二）德法并重，維護良好的社會公共秩序

新加坡政府認為要抵御西方思想和價值觀的影響，光靠學校的道德教育是不夠的，整個社會的道德教育還要有法制來維護和保障。素以法律嚴明而著稱的新加坡，在道德建設領域也處處可見法律的身影。在新加坡，青年人不允許抽煙喝酒，不允許有淫穢內容的報刊和電視節目在新加坡出版和播出。1994年美國學生邁克菲在新加坡被施行鞭刑的案件，震驚了世界。

新加坡法治和德治相結合，恩威并施，這種體制使得社會秩序良好，增強了公民的守法意識和安全感。新加坡建國后保留的絞刑、鞭刑等刑罰堅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論是誰，只要犯罪都照罰不誤。新加坡同時還開展了道德教育，在學校開設了儒家倫理課。李光耀為其政策辯護時說：“嚴格的法律是社會秩序的先鋒，有了良好的法律，社會才能產生良好的秩序，但是如果沒有良好的社會秩序，法律則不可能發揮效用。現在的社會日益混亂，必須制定嚴格的新條規，以便維護秩序，否則社會就會變成無政府狀態。”嚴格的法律和道德建設使新加坡人相當守法，新加坡也因此成為名列前茅的世界治安最好、政府最為廉潔的國家之一。

（三）注重“修身”，提高公民的道德素養

建國初期，李光耀認為新加坡人缺乏忠誠、熱愛國家和歷史傳統等內在的凝聚力量，因此在強調國民業務素質教育、生存與發展主題的同時，新加坡政府也注重政治思想、道德等方面的教育，專門針對年輕人開展精神文明建設，在其國民素質方面取得了顯著效果。后來隨著社會的發展新加坡的國民素質教育開始在現代化時期偏重于業務方面。吳作棟總理在1996年的新年獻詞中說：“與建國初期比較起來，我們的社會行為已大為改善。不過，我們的經濟進展太過迅速，而我們的社會行為卻未能趕上這種演變。一些新加坡人的行為舉止，好像還處在石器時代一樣。”這段話很好地闡釋了國民素質教育與現代化發展之間的關系：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修身”是儒家思想里的道德概念，意思是鍛煉自身的道德品質。儒家“修身”為本的思想，以“內圣外王”為價值目標，把“修身”作為“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基礎。新加坡的“修身”除了具有上述意思之外，還把“修身”的內容進行了拓展。一方面是堅持儒家傳統文化的“修”，讓人們在平常的生活中鍛煉自己的道德能力，強調修身在培育社會倫理、維護社會穩定中的重要作用，提倡通過身邊事來發揚優秀傳統價值觀。另一方面是東西方文明的精華都要“修”。正如李光耀所強調的“東方和西方的精華，必須有力地融匯在新加坡人身上。儒家的倫理觀念、馬來人的傳統和印度人的精神氣質，必須同西方追根問底的科學調查方法和客觀尋求真理的推理方法結合在一起”。

綜上所述，新加坡建國以來，面對復雜的民族構成和多元的文化環境，以及國內外政治經濟局勢的內憂外患，新加坡政府立足東方傳統文化，始終堅持提倡和發揚儒家倫理道德及新加坡的共同價值觀，弘揚其具有時代意義的內涵，為政治廉明、經濟繁榮、社會和諧提供了有力的精神支持。就我國而言，黨的十八大報告不僅從國家和社會層面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進行了新概括，而且從公民個人道德行為層面提出了新的要求，這對于我國的社會道德治理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研究新加坡道德治理的做法及經驗，對于當前我國豐富與完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和構建和諧社會無疑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責任編輯：楊義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