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賞執行的理解與適用

“執行難”問題一直困擾著法院執行部門，各級法院為此不斷努力、不斷探索，雖然取得了一些成績，但“執行難”問題依然嚴峻。應該說，執行難的破解不僅需要法院力量，也需要社會力量。目前，我們所構建的執行聯動機制、執行協助機制、執行威懾機制，無不需要社會各界的積極參與。但同時，我們認識到，社會各階層道德水平、法律意識有區別，有差距，同時缺少現實激勵，要求社會人員過多參與目前也不現實。正因此，懸賞執行，作為民事執行措施的一種輔助方式出現，以懸賞金作為激勵，鼓勵社會的力量參與獲得被執行人及其財產線索，對于人民法院解決執行難問題具有重要的意義。但是，目前，我國懸賞執行制度還不夠完善，其規定也只見于中共中央政法委、最高人民法院出具的通知或司法解釋中，很多問題不夠明確，如懸賞執行的內涵、費用負擔、懸賞公告公布的方式、懸賞金確定及其承擔等。為此，完善懸賞執行制度，調動社會參與執行的積極性，構建更廣泛的執行威懾機制，對破解執行難具有探索性意義。

一、懸賞執行的涵義

“懸賞”，根據《現代漢語詞典》的解釋：“用出錢等獎賞的辦法公開征求別人幫助做某事”。懸賞制度在我國古代就已存在，如懸賞捉拿逃犯。而在當今社會，懸賞也被廣泛運用，如2001年10月24日，由財政部、工商總局和質檢總局聯合發文的《舉報制售假冒偽劣產品違法犯罪活動有功人員獎勵辦法》，以及2007年10月，吳儀副總理在全國產品質量和食品安全專項整治第二次現場會上指出：各地要建立有獎舉報制度，堅決查處非法生產、銷售和濫用農獸藥及飼料添加劑的違法行為。由此可見，懸賞制度由來已久并發揮著積極作用。而懸賞執行，因為發生在人民法院為了實現已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債權的執行過程中，通過公開發布懸賞信息征集知情人提供被執行人財產線索，并據此取得執行效果后向財產線索提供人支付獎勵或者酬金的行為。懸賞執行制度從探索到實踐到出臺相關規定，已經走過了十幾個年頭，懸賞執行制度也在不斷的完善中，特別是懸賞公告的發布，不再局限于單次的發布懸賞執行公告，而通過專門網站實時對外發布，如杭州市西湖區人民法院。

（一）懸賞執行的現狀

1.法律依據的現狀

有關懸賞執行的法律規定，主要有中共中央政法委于2005年在《中共中央政法委關于切實解決人民法院執行難問題的通知》中指出要“建立執行財產線索的舉報懸賞制度，以動員社會力量及時發現被執行人的財產。”和2011年5月27日，最高人民法院印發《關于依法制裁規避執行行為的若干意見》的通知中規定的“建立財產舉報機制。執行法院可以依據申請執行人的懸賞執行申請，向社會發布舉報被執行人財產線索的懸賞公告。舉報人提供的財產線索經查證屬實并實際執行到位的，可按申請執行人承諾的標準或者比例獎勵舉報人。獎勵資金由申請執行人承擔。”另外，關于懸賞的規定，還有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的司法解釋（二）第三條規定：“懸賞人以公開方式聲明對完成一定行為的人支付報酬，完成特定行為的人請求懸賞人支付報酬的，人民法院依法予以支持。”應該說，目前的規定還只存在于通知、司法解釋中，還未提升到法律層面，而且規定不夠明確。

2.司法實踐的現狀

應該說，從執行效果來說，總體評價是充滿正能量的。但同時我們應該看到不足之處。筆者從相關法院了解到，懸賞執行實際效果并不明顯，也許存在被執行人確實下落不明、無財產的客觀情況，但更多的是未能充分調動社會民眾參與執行的積極性。

二、懸賞執行的主要問題及其措施

懸賞執行的效果如何，我認為，主要取決于以下四個方面：①被執行人真實的財產狀況及其履行能力；②懸賞執行公告的受眾范圍；③懸賞金的確定和領取；④懸賞執行對被執行人的威懾力。針對該四個方面，則存在四個方面的問題，一是對哪些被執行人應該進行懸賞執行；二是如何擴大懸賞執行公告的受眾范圍；三是明確懸賞金的數額和領取條件；四是對懸賞執行的成效進行廣泛報道從而提高對被執行人威懾力。

（一）懸賞執行申請條件不明

目前，對在什么情況下申請執行人可以申請懸賞執行規定不明。是否只要是被執行人未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義務就可以懸賞公告呢，我認為，對此應該予以限制。首先，可以區別對待惡意被執行人和善意被執行人。惡意被執行人是指客觀上除了維持自身及家人的生活必需外，有能力履行法院生效法律文書，但主觀上有意拖欠債的被執行人。善意被執行人是指雖然主觀上有還款意愿但因客觀上生活困難無力償還債務的被執行人。即被執行人經過主動的財產申報、申請執行人的財產線索提供、人民法院財產線索的查明等步驟后，發現被執行人確實客觀上沒有能力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義務的，不應該列入可申請懸賞執行的范疇內，因為即使經過懸賞執行，也不會有利于案件的執行，同時浪費司法資源和社會關注成本，且容易造成不良的社會影響。其次，當存在以下三種情況時，申請人可向執行法院申請懸賞執行：一是被執行人未向法院如實申報財產，人民法院依職權又無法查明被執行人財產狀況的。二是被執行人有轉移、隱匿財產可能的。三是被執行人失蹤或下落不明，且無法查證被執行人財產狀況的案件，嚴重影響被執行人履行債務的。最后，作為兜底性條款，應該規定其他需要實施懸賞執行的情況，因為法律的規定總是滯后于社會新生事物的發展變化，對懸賞執行的適用范圍不宜規定的過于生硬，要預留出彈性條款規制未來可能發生的新類型案件。

（二）懸賞執行公告的范圍有限

目前，發布懸賞執行公告的方式有很多種，如通過傳統媒體發布、通過網絡發布、張貼懸賞執行公告、人民法院電子顯示屏公告和召開新聞發布會等形式。公告形式的不同決定了受眾范圍的不同。而作為向社會大眾公布懸賞執行信息的公告，其受眾范圍的大小直接決定了實施效果。正是因為法院對被執行人信息掌握的不準確、不完善，同時也不知道誰掌握著被執行人信息，誰會向法院提供被執行人信息，所以法院只能通過向不確定的、盡可能廣大范圍內的民眾發布懸賞信息，希望他們提供信息，從而有利于案件的執行。

從公告發布的形式來說，不同的發布形式有不同的經濟成本，如通過傳統的報紙發布，則需要支付版面費，通過電視發布同樣需要不菲的費用，雖然受眾廣泛但費用昂貴；而通過在被執行人經常出現地粘貼，雖然費用小，但受眾范圍狹小。

懸賞執行不管采取何種方式進行公告，都會有先期費用的產生，該費用應該由誰來墊付和承擔。我認為，如果人民法院通過官方網站、電子顯示屏、召開新聞發布會等形式統一公布懸賞信息而產生費用的，應由人民法院自行承擔，因為這些形式所產生的費用是人民法院維持日常工作必需的費用，將這些費用轉嫁給當事人是不可接受的。如果通過報紙、電視等形式有針對性的發布懸賞信息的，則先期費用應由申請人墊付。

（三）懸賞金的確定及其承擔

懸賞執行的啟動是申請懸賞執行人私權利應用的體現，懸賞執行的運行是懸賞執行法院公權力行使的表現，整個過程是私權利應用與公權力施行相互作用的體現，是私權利介入公權力領域、二者相結合從而保護權利人權益的一種新興執行措施。那么，我認為，在懸賞金的確定上，就應該更多的尊重申請執行人私權利的運行，而抑制公權利的運行。監督的作用在于根據案件的實際情況和法院懸賞執行的實踐，合理的對申請執行人確定的金額進行審查，保障其不會太低也不會太高，因為太低則不能吸引大眾關注，從而起不到社會參與的效果，太高則容易有損于當事人的利益。補充的作用在于對部分涉及民生的案件，如勞動工資、扶養贍養、人身損害等案件的申請人確實生活困難，而被執行人又下落不明的案件，則法院應該確定合理的懸賞金數額并先行予以承擔。這不僅是人民法院的對申請執行人的時間關懷，也承擔了相信的社會責任，具有良好的法律和社會效果。

在懸賞金的承擔上，目前，有三種說法，即申請執行人承擔、被執行人承擔和法院承擔。根據最高人民法院的《關于依法制裁規避執行行為的若干意見》的規定“獎勵資金由申請執行人承擔。”我認為，在目前沒有法律特別規定的情況下，由申請執行人承擔是合適的，但隨著懸賞執行制度的完善，懸賞金的承擔應該逐步轉向被執行人。首先，對申請執行人而言，其債權沒有得到實現，不是他的責任，目前人民法院通常要求申請執行人提供財產執行線索或被執行人下落，否則就要承擔執行不能的法律后果，而人民法院所依據的正是“誰主張、誰舉證”的訴訟法規定，但在執行過程中，該規定并不適用。執行權以法院的積極主動調查被執行人的財產線索并予以實現債權為基礎，其強調的是人民法院的主動性，而不同于訴訟階段人民法院的被動性和中立性，而申請執行人提供財產線索的義務在法律層面也只是輔助的，其最基礎的義務是提供法律文書已經生效且被執行人未履行義務，只要申請執行人能夠提供法律文書已經生效且被執行人未履行義務，即使不能提供任何被執行人的財產線索，人民法院仍然應該積極主動的調查并盡可能的保障申請執行人的債權得以實現。所以，我們不能簡單的依據“誰主張、誰舉證”訴訟規則來要求申請執行人承擔懸賞金。其次，被執行人承擔懸賞金需要明確的法律規定。雖然懸賞執行是被執行人不履行債務而采取的措施，但這并不必然要求懸賞金由被執行人承擔，因為法院完全有其他措施可以采取來實現申請執行人的權利而不需要負擔其他費用，從經濟成本而言，法院也有責任選取對被執行人損害最小的方式來實現申請執行人的債權，除非法律有明確的規定。我們知道，包括訴訟費、執行費，都是由敗訴方或是被執行人來繳納，其理由是敗訴方或是被執行人應對其行為承擔責任，但這些費用的繳納都有明確的法律規定。而懸賞金作為附加產生的額外支出，在沒有法律明確規定的情況下，就要求被執行人承擔是有失合理的。但基于懸賞金是因為被執行人未履行債務而產生的，其應對其行為負責的法律原則，類似于侵權責任中的過錯責任，其承擔相應責任應該有法律的明確規定。最后，人民法院還應該有監督和補充的責任，這不僅有利于人民法院更好的把握懸賞執行的適用，而且有利于維護雙方當事人的權利，同時使人民法院承擔了相應的社會責任，是必要的，其具體內容在此不再累述。

（四）增加懸賞執行的威懾效應

懸賞執行產生威懾效應，其法律機制對于潛在枉行的威懾效應取決于兩個構成性變量：懲罰的嚴厲程度和被發現、查處的概率。所以，人民法院要嚴肅查處舉報人提供的被執行人信息，對于財產信息的，要及時核實，予以控制，盡早變現，對人員信息的，第一時間出警，控制被執行人。人民法院發現被執行人存在虛假申報財產、拒不申報財產、轉移財產或者有能力而拒不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義務等情況的，符合拘留或追究刑事責任條件的，堅決依據法律規定予以拘留或追究刑事責任。從而加大對懸賞執行信息查處的力度，增加法律成本。同時，對于任何人提供的信息，人民法院在采取措施后，都要及時與舉報人聯系，說明信息處置情況，并就是否滿足懸賞金領取條件進行闡述。

盡管預期的懲罰損失等于實際遭受的懲罰損失乘以被發現、查處的概率，在學理看來上述兩個變量都會對人們的行為選擇起作用，但從人的心理認知來看，被發現、查處之可能性的大小對于潛在違法者實施枉行的激勵具有更強的影響。。而被發現、查處的概率，對被執行人而言，為了降低其被發現、查處的概率，不得不增加防御的成本，對法院而言，則可以通過各種方式促進社會公眾積極參與、舉報來實現，并通過相應的保障機制和落實懸賞金等手段來保障。

三、懸賞執行的完善

（一）建立懸賞執行統一公告平臺

懸賞執行產生作用的機制在于增加被執行人的防御成本，其手段是通過私人權利的介入增加法院汲取信息的廣泛性、有效性。正如吳元元所說的，經由懸賞舉報產生的信息流動，除了公權力主體信息汲取能力大大增強之外，也營造出一種有效的私人社會監控，原本具有信息優勢的枉行者被置于一個福柯意義上的“被看”空間，遍布的是彌散化的“監視的眼睛”。。

在此，又涉及如何將懸賞執行的信息向社會公眾公布的問題，目前，比較主流的手段是通過法院電子屏、張貼懸賞執行公告和進行新聞媒體的公布。前兩種方式雖然經濟，但受眾有限，后一種方式則費用較大，但受眾廣泛。作為執行機關而言，如何以最小的經濟成本換取最大的信息成果，是懸賞執行中必然要面對的難題。我認為，可以借鑒杭州市西湖區人民法院的做法，開通專門的懸賞執行網站，通過網站統一發布懸賞執行信息。其優點有三，一是可以減少執行成本，開通懸賞執行網站后，法院可以在適當的時候、通過適當的方式，如新聞發布會、公眾開發日、法院電子顯示屏等方式向社會公布該網站的信息查詢方式，而這些方式的經濟成本是比較低的，而維護網站的費用則由人民法院自行承擔而不需要轉嫁給當事人；二是信息傳播也具有廣泛性，隨著時間的推移，會有越來越多的民眾關注該網站，而相應的信息也會更容易的傳播出去；三是有利于執行程序的公開，目前，陽光執行在各級法院正在不斷完善中，普通民眾、當事人、法律工作者都對陽光執行予以充分關注，通過網站公布信息，任何人都可以查詢，也是執行公開的一種形式。

（二）建立舉報人特別保障制度

如前所述，懸賞執行通過社會大眾的參與增加法院汲取信息的能力，而舉報人在舉報時往往有顧慮，一怕人民法院或當事人不及時兌現懸賞金，二怕被執行人的打擊報復。對于其一，人民法院在懸賞公告中盡可能詳盡的明確懸賞金領取的條件，只要舉報人舉報的信息符合懸賞金領取條件的，人民法院就應該第一時間予以支付，不得推諉和延遲。針對舉報人可能遭到被執行人的打擊報復，人民法院有責任、有義務對舉報人的信息予以保密，而且該保密的義務應該泛化至身份信息、財產信息等其他對舉報人有影響或可能推斷出舉報人的信息。同時，加大對舉報人信息泄露的懲罰，包括行政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