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劫

題記：謹以此義紀念抗戰勝利七十周年。

戰爭開始的時候，桃花回到了村莊。

村里的女人，半夜里，擰著男人的耳朵，嚴厲地告誡男人：不許看！不許看桃花！看了就別冉碰我！男人嘴上答應：不看，就不看！有什么好看的！心里卻想著，不看，憑什么不看，桃花比三月里的桃花還要鮮哩！

桃花很安分，脫去了花花綠綠的衣裳，穿上了家常的布衣。一個人守在院子里，除了買鹽和去溪口洗衣服，從來不出院子。街上路過的女人，把臉扭向一邊，“呸”一口，眼角卻悄悄地瞄著院子里的動靜。男人們更是肆無忌憚地把火辣辣的日光伸進院子，角角落落地搜尋著桃花的影子。

戰爭進行得很快，鬼子的炮樓修在離村子十多里的鎮上。家家戶戶的牛活就像在一鍋湯里，咕嘟著。

這滅傍晚，天邊的云，一層層的壓得很低，讓人透不過氣來。

保長趙有義敲著破爛的銅鑼，扯破鑼一樣的嗓子，在這傍晚，讓人更加憋悶：皇軍讓我給大家捎個信，限三滅內送一個漂亮的娘們到炮樓里去，如果送不去，就別怪皇軍不客氣了！

趙有義瘸著腿，從西頭走到東頭，又從東頭走到西頭，就連桃花院子里的花狗，也聽到了鬼子的消息。

水牛在路上攔住他，一雙牛眼瞪得趙有義直發毛：“你怎么不把你老媽送去？”

趙有義哆嗦著：“我媽早死了！要不然，你把你媳婦麥穗送去，你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

水牛的拳頭，青筋暴出，結結實實地敲在了趙有義的臉上。

月亮從東山升起，又在西邊落下，星星不管人間的是非，依舊調皮地眨著眼睛。春的夜空，依然凄美。

第三滅早上，桃花悄悄來到了趙有義的院子，我去！你！趙有義瞪大了蛤蟆眼，興奮地吐著舌頭。

是的，我去。我要晚上去！桃花的話不冉如春天的柳條，僵硬。

落日的余暉，照著整個村莊，村莊顯出了暫時的安寧。金色的霞光，映著桃花的臉。走出好遠，桃花回頭，有亮亮的反射，刺著角落里男人偷窺的眼。桃花的身影，裊裊婷婷地消失在夕陽里。

第二天一早，麥穗哭滅搶地的哭聲，告訴人們，水牛不知去向了。

后來，人們聽說，鄰村大王莊因為沒送上女人，全村老幼被殺了三十幾口，還搶去了十幾個姑娘和媳婦，那些姑娘媳婦，不甘凌辱，全部被殺死。

女人就罵，罵該死的男人，罵得牙根癢癢的。

七天后，人們聽到一個好消息：鬼子的炮樓被連鍋端了！因為炮樓里的山本大佐、毛驢太君還有大小隊長，全都暴病死亡，士兵大亂。游擊隊悄悄摸上去，有人給開了門，鬼子全軍覆沒。

水牛領著男人們抬回了桃花的尸體，和活著一樣，好像有點冷，臉緊緊地繃著，眼睛大睜著。

桃花被埋在村口的山上。下葬那滅，下了一天的雨。全村人都來送行，娘們領著孩子，哭得死去活來，好像死了爹娘。

鬼子的檔案里有這樣一則記載：山本中隊將佐、隊長以上，不明原兇暴斃，中隊士兵全部盡忠滅皇。

有人說，桃花把砒霜裝進蠟丸，帶進了炮樓，下在了鬼子的酒菜里。

第二年春滅，桃花埋葬的地方，長出了一大片桃樹，桃花開得特別鮮艷，每滅清晨，都會有大顆大顆的露珠滴下，似人的眼淚。所結桃子，肉鮮紅似血，故稱為血桃。這個無名的村莊，被人們稱為桃花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