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

面對團團圍過來的警察，我說我沒有犯罪。

從頭至尾，我沒敢動孩子一根手指頭。我只是趁孩子出來買鴨脖之機接近了他，問他愿不愿意去玩“探險王國”？當然，之前，我已在孩子的住所附近蹲守了一星期。

不要把我想象成吃飽了撐的、無事生非、敲詐勒索那種，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墻。

孩子的父親是我老板，哪有幾個月不發一分工資的老板？我硬著頭皮去磨是因為我娘心臟病復發，我弟也跟著犯，我娃眼看著開學，一家人盼星星盼月亮般指望我弄錢回去。我說哪怕預付一部分，幾百也行。老板沒料到我這么窮而且又這么擰，眼皮懶得抬，臉皮始終像塊水泥板。我想實在不行就下跪，雖然娘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但是老板不給我機會下跪，老板揮揮手就讓保安把我轟了出去。我覺得我像條狗。還得看是條什么樣的狗。

我認定老板的心是石頭做的。

我冥思苦想了六晝六夜，對付石頭只得用這種辦法。

沒想到這孩子這么好上手，一點不像他那老板爹牛養出來的。

本來，是準備帶孩子去“探險王國”玩。三岔口，卻拐上了去江邊的道。我想我是想家了。

孩子發覺后，吵著鬧著要回去：奶奶在等我，十分鐘不回奶奶就急。奶奶腿壞了，不能走路了。奶奶說誰帶孩子走誰是壞人！叔叔你是個壞人！

我怕孩子從電瓶車上摔下來，干脆牽著他棄車步行。

我指著水天一色的遠處跟孩子說，順這江一直一直往上走，就到了叔叔的家，那兒全是山，山坳坳里全是草。叔叔像你這么大就開始放羊，后來，不放了，出來幫人做活，做來做去碰上了你爸爸這種不肯發工資的壞人！叔叔不認字，只能認個死理兒，羊放久了還跟Un親呢。叔叔不認字，吃了許多虧，叔叔不能冉讓娃不認字。

孩子撲閃著黑漆漆的大眼睛，認真看著我，舉著鴨脖說，叔叔給你吃鴨脖。又騰出一只手去掏褲兜子，掏出來幾張紙幣幾枚硬幣往我手里塞。不夠，再問我爸爸要。我爸爸包包里有好多好多錢。

我把孩子的手推回去，忍不住把他抱起來。我懷疑，這孩子根本不是他那老板爹牛養的。

孩子覺得努力失敗，開始掙扎：我要回去。我要奶奶。

我慌了神，似乎聽見了自家的娃在哭。趕緊撿了石片兒，教孩子玩“打水漂”。我說叔叔這就給你奶奶打電話。按計劃，是直接給老板打。

奶奶已經嚇破了膽，歇斯底里喊叫著：老滅爺，你是誰呀？為什么要綁架我孫子呀？你想干什么？你可不能害他啊！千萬不能啊！

孩子卻在我身旁破涕為笑，一蹦三尺高：奶奶我在江邊玩呢！

我說，我家也有娃，讓你兒子親自來。

萬事俱備。

我心安理得挑了塊石頭坐下，胸有成竹的樣子仿佛屁股底下的東西不是石頭，而是即將到來的老板的那顆頭顱。

就像開頭所說的，犯下綁架罪的我“咔嚓”被老板帶來的警察銬住了。

身后，孩子仍在喊：警察叔叔別帶叔叔走。叔叔是好人！

我狠狠一扭頭，娘說，男兒有淚不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