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受控外國公司稅制是一國反避稅法律體系中不可或缺的一環,我國在《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所得稅》及其他法律法規中對此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規定。由于關系到整個受控外國公司稅制適用的法律效果,所以,其中的豁免條款尤其令人關注。因此,我們應該立足于現有的法律規定,分析豁免條例存在的合理性。然后,結合我國目前的環境分析其現實意義,以圖對現有的豁免條款進行改進。
關鍵詞:受控外國公司;豁免條款;稅收中性原則
受控外國公司即Controlled Foreign Company (CFC),是指在境外注冊成立的,但受本國居民股東直接或間接控制的公司。由于各國稅收負擔的差異,CFC往往成為跨國納稅人采取延遲納稅方式進行國際避稅的工具。CFC稅制的目的在于反避稅,而豁免條款則是CFC稅制中作為例外條款而存在。值得思考的是,在CFC稅制中規定例外的必要性到底為何?
一、CFC稅制豁免條款的合理性分析
國際稅收中性原則,或者說資本輸出中性原則,是CFC稅制的重要理論基礎之一。稅收中性原本是國內稅法的一項基本原則,是探討“在不存在收入分配問題或該問題已經解決的前提下,征稅如何不構成對人們行為的扭曲。”一般來說,“不會引起商品相對價格發生變化而不改變納稅人行為的稅收被認為是中性的。”
(一)資本輸出中性原則在CFC稅制中的運用
除了消除重復征稅之外,國際稅收中性原則,特別是稅收輸出中性,還廣泛應用于反避稅領域。在國際經濟活動中,一些投資者利用國家或地區之間的稅率差異,通過人為安排進行利潤轉移,試圖通過消除、降低稅款或延遲納稅義務來獲得不當利益。居民納稅人在境外設立CFC來延遲納稅義務就是典型避稅行為之一。隨著經濟的發展,這樣的避稅行為日益增多,不僅對國家稅基造成了嚴重的侵蝕,而且對于國內投資者來說也極為不公平,有違稅收公平。因此,奉行資本輸出中性的國家,例如美國、英國、日本、法國等紛紛建立了CFC稅制,使得資本輸出中性原則在反避稅領域也得到了廣泛應用。資本輸出中性原則從居住國的角度出發,“要求國內投資者與國外投資者相同的稅前所得適用相同的稅率”。具體運用在CFC稅制中,資本輸出中性理論認為,“推遲納稅義務產生了向低稅區轉移資本的激勵而造成了資本選擇的扭曲”,因此不允許本國的投資者以未分配利潤為由,推遲其納稅義務,從而做到保證國內資本是否輸出沒有任何稅收上的差別。根據資本輸出中性的要求,CFC稅制確實杜絕了通過設立CFC來進行避稅的行為,也在后來被我國所采用。
(二)資本輸入中性原則對CFC稅制的修正
在具體的稅收制度中,不管在消除國際重復征稅方面,還是CFC稅制方面,都不可能絕對地遵從資本輸出中性原則。而且,資本輸出中性并非國際稅收中性原則的全部。從來源國的角度考慮,國際稅收中性原則還可理解為資本輸入的中性,該原則“要求位于同一國家內的本國投資者在相同稅前所得的情況下使用相同的稅率。”從資本輸出國的角度來看,資本輸出國應該保證本國投資者與他所投資國家的居民享受同樣的稅收待遇。由此可見,資本輸入中性支持居民納稅人就境外所得進行遲延納稅。實際立法中的CFC稅制并非絕對遵從資本輸出中性,而是在某種程度上體現了資本輸入中性。首先,一般會對投資所在國實際稅率與本國的稅率進行比較,來排除CFC稅制在一些較高稅率國家的適用。其次,采用交易法的國家,將積極所得排除在適用范圍之外也是遵從著輸入中性。最后,體現最為明顯的是豁免條款的規定。
(三)豁免條款的現實意義
前文提到,豁免條款是對資本輸出中性的合理修正,而修正的目的在于使CFC稅制只針對避稅型的CFC,從而最大程度上保護國家利益。不同的時代背景,國家所追求經濟利益的形式不盡相同,因此,在經濟政策和國家發展的路線方針也隨時間的推移而不斷改變。在對外投資法律政策上,國家的經濟政策會隨著國內外經濟、政治形勢的變化而不斷調整。具體到CFC稅制,由于其追求的反避稅目標也是為國家利益而服務的,因此,為了適應現實背景,CFC稅制在適用范圍上并不是一成不變,而如何規定豁免條款就是CFC稅制變化的主要形式。可以說,豁免條款是具有一定現實意義的。一方面,我國對外投資總額雖逐年攀升,卻是“暗流涌動”,在驕人的成績背后,暗藏著避稅活動的猖獗;另一方面,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進一步深入,經濟發展進入新的階段。所以,現階段該關注的是,如何通過豁免條款的規定來避免CFC稅制傷害到那些具有正常商業目的的對外投資者。
二、我國現行CFC稅制豁免條款的相關規定及存在的不足
我國在《企業所得稅法》及其實施條例和《特別納稅調整實施辦法》對CFC稅制進行了詳細的規定。其中,最為令人關注的焦點是關于豁免條款的規定。《實施辦法》的規定可以總結為三種豁免情形:非低稅率名單豁免;積極經營活動豁免和微量豁免。
(一)非低稅率國家(地區)豁免
非低稅率國家(地區)名單屬于絕對豁免,對本國居民在名單上的所有國家或地區設立CFC可以免于將不作分配或減少分配的利潤視同為股息分配額,計入本國居民納稅人的當期所得。2009年1月21日,國家稅務總局發布《關于簡化判定居民股東控制外國企業所在國實際稅負的通知》,公布了“中國居民企業或居民個人能夠提供資料證明其控制的外國企業設立在美國、英國、法國、德國、日本、意大利、加拿大、澳大利亞、印度、南非、新西蘭和挪威的,可免于將該外國企業不作分配或者減少分配的利潤視同股息分配額,計入中國居民企業的當期所得。”
(二)積極營業活動豁免
《實施辦法》第八十四條第二款規定了積極經營活動豁免。這也是現行豁免條款最為令人關注的一款。根據該條規定,只要居民股東能夠證明CFC在日常的經濟活動中“主要取得積極經營活動所得”,將給予豁免適用CFC稅制。根據規定,在判斷企業是否從事積極經營活動時,通常是以經營活動的結果——所得來認定。因此,積極經營活動豁免的適用會因應稅所得的認定方法不同而存在差異。國際上主要存在兩種方法:一是實體法;另一種是交易法。前者指一旦被認定為CFC,那么其所有的所得都要有居民納稅人按持股比例當期繳納所得稅;后者指對CFC的所得進行分類,區分積極所得和消極所得,僅對消極所得向居民征稅。對于采取交易法的國家,只對消極所得適用CFC稅制,而免除積極經營活動所得的相應義務。而采取實體法的國家,只要CFC在一定納稅期間內取得的積極經營活動所得超過一定的比例,將對于CFC所有的所得(包括積極所得和消極所得)進行豁免。可見,我國采取了實體法,但該規定卻不夠具體,讓稅務機關在認定上存在著很大的難度。首先,主要取得積極經營活動所得的“主要”一詞到底包含多大的比例,在立法中沒有得到體現。其次,積極經營所得的認定同樣缺乏立法的細化規定。
(三)關于非避稅動機豁免的思考
我國CFC稅制的豁免條款中對非避稅動機豁免并沒有明文規定。然而,非避稅動機豁免條款確實判斷行為是否避稅的重要環節。筆者認為,非避稅動機的認定可以從判斷公司行為是否為“合理經營需要”入手。我國《企業所得稅法》第四十七條規定,“企業實施其他不具有合理商業目的的安排減少其應納收入所得額的,稅務機關有權按照合理方法調整。”《實施條例》第一百二十條進一步解釋說明,“不具有合理商業目的,是指以減少、免除或者推遲繳納稅款為主要目的”。其中以“推遲繳納為主要目的”可以理解為包含了CFC稅制中投資者在“非合理經營需要”所追求的非法目的。說明了CFC稅制中的出于“非合理經營需要”所作的安排是許多“不具有合理商業目的安排”中的一種,那么,“合理經營需要”和“合理商業目的”說法上便不存在太大差別,二者實質意義是相通的。因此,判斷CFC究竟是否出于“合理經營需要”可以適用關于“合理商業目的”的解釋原則和規制。筆者建議,在認定非避稅動機豁免時,可以參考《實施條例》第一百二十條和《方法》第九十三條的規定,以“實質重于形式”的原則來判斷CFC是否基于“合理經營需要”而做的安排。當然,CFC有別于其他反避稅安排的特殊性,在適用“實質重于形式”原則的時候,要結合企業設立和經營過程中事實綜合考慮。
三、豁免條款的立法建議
(一)對“主要取得積極經營活動所得”進行詳細解釋
首先,對于“主要”一詞的理解,立法沒有做出具體的比例標準或者判斷參考的因素,需要在將來的立法進行補充解釋。對此可借鑒其他國家的類似規定,例如,阿根廷、芬蘭、法國、意大利、日本、韓國、挪威和英國,要求受控公司外國公司的營利性所得超過50%以上部分屬于積極營業所得可得豁免;澳大利亞和葡萄牙則有更高的要求。由此可見,“主要”一詞可理解為積極營業所得占總收入的50%,并且要求獲得該部分所得的相關營業活動在當地市場進行。希望在今后細化具體標準時參考這一標準。
其次,有必要對積極營業所得和消極營業所得進行區分。在此,可對消極營業所得的范圍進行具體規定,并規定在該范圍之外的所得可認定為積極所得。通常所稱的消極所得,一般表現為股息、利息、租金、特許權使用費、資本利得等形式。不過,全球經濟虛擬化和資本證券化趨勢不斷擴大,消極所得的認定不得過于絕對。而且,公司經營通常會同時取得積極營業所得和消極營業所得,但是否構成主要取得經營活動所得,需要根據行業、資產、承擔功能及風險人員,主營業務、收入構成等實際情況作相應的比例標準規定。因此,在今后對消極所得的規定關注行業、主營業務、收入構成等方面的標準進行細化規定。
(二)增加非避稅動機豁免的規定
對于該條規定可從對“合理的經營需要”補充解釋的形式入手。我國采納了“合理的經營需要”標準來認定實質上是否違法,即對跨國納稅人所做出的可能在形式上并不違法的對利潤不作分配或者減少分配的行為,從實質上觀察這項行為的目的是不是為了企業自身合理的經營需要,如果是出于合理的經營需要目的則不構成CFC稅制的規制要求。但我國未對何為“合理的經營需要”進行定義或列舉,在實踐判斷上存在疑惑。
在制定“合理營業目的”的標準時,首先可引入“實質重于形式”原則,雖然這樣原則規定于“一般納稅調整”中,但在適用“特殊納稅調整”有關規則的過程中也應當堅持這一原則,以達到反避稅的效果。可以從兩方面來進行判斷,第一,如果納稅人能夠說明CFC交易的主要目的不是為了獲得稅收上的減免或將此減免降低到最小;第二,如果納稅人能夠證明CFC存在的主要理由并非是通過轉移利潤而獲取稅收減免。如果同時符合這兩方面,就可以證明CFC不是出于避稅的動機。此外,為了擴大豁免范圍,還可以特別規定,即使企業存在避稅動機,但只要這個動機不是其行為的唯一目的,而且只要其大部分所得在一定會計期限內分配各國內股東,也適用豁免條款。
除了以上建議外,我國還可增加“公開上市豁免”,規定如果CFC的股票在公開的股票交易所掛牌上市交易,并且其一定比例的股票為公眾所持有,那么該CFC可以免受CFC稅制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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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施晶晶,中國青年政治學院法學院;陳錦城,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檢察院偵查監督二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