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

9月的射陽海濱，天空蔚藍，云彩雪白，空曠的導彈陣地雜草從生，嫩黃的野菊花點綴在青翠的草灘上，如天上點點繁星。

才9點多，火紅的太陽就穩穩占領著蔚藍的天空，向大地噴薄著熱辣的光芒。韓宇坐在折疊椅上，摘下帽子擦了擦額頭和后脖上的汗珠。靶場駐訓短短十來天，他的后脖梗兒就曬破了皮，受汗珠洗滌、浸染，還長出了汗斑癬，輕輕一碰就會鉆心的癢。

當兵五年，他已經駐訓5次了。還記得第一次來射陽，在行駛的汽車貨廂里，班長指著縣城出口處球形雕塑上后羿射日的浮雕說：“射陽是后羿射日的地方，咱們的導彈也像一支利箭。能在這里彎弓射天狼是我們防空兵的榮耀！”

從那時起，韓宇就夢想能夠肩扛導彈，精確命中呼嘯而過的靶機。為了實現這個夢想，他刻苦訓練，每天早上扛著配重30余斤的彈筒進行五公里越野，模擬訓練時，別人一休息，他就搶先“霸占”訓練器。為此，排里戰友送了他一個“訓霸”的昵稱。第二年，他已經能根據目標種類、飛行路線準確把握發射時機，每次模擬訓練成績都是優秀。年底野外駐訓，韓宇被選為副射手，配合班長完成了全連唯一一枚實彈射擊任務。

作為在讀大學生，義務兵服役期滿，韓宇本該退伍回校繼續讀書，但為了發射導彈的夢想，韓宇延長了休學時間、申請選改為士官。選改士官后，韓宇當上了副班長，工作訓練熱情更加高漲。當年9月，班長被保送軍校，眼看著職務有可能“轉正”，韓宇心里樂開了花，工作更加努力。

班長到軍校學習后，連隊卻任命四班副班長、同年兵堯偉擔任班長。論專業成績，韓宇跟堯偉不相上下，但論管理能力堯偉則更勝一籌，倆人配合默契，全班各項工作始終走在連隊前列。實彈射擊時，韓宇仍然擔當堯偉的副射手，圓滿完成了連隊的實彈射擊任務。堯偉榮立三等功。

年底，連隊文書退伍，連長、指導員都認為韓宇是合適人員，多次表示希望他擔任連部文書。

“文書也是班長級別，你跟堯偉在一起也就是個副班長、副射手，你都快成‘千年老二’了！”要好的戰友都這么勸說，但韓宇始終放不下心里的夢想，他想就算當不了射手，能準確傳達口令，在導彈騰空時近距離聞著那噴薄而出的硝煙也是一名防空兵的榮耀呀。

韓宇堅持留下當一名配角。當年團隊沒有賦予導彈排實彈射擊任務。

今年，野外駐訓開始前，韓宇想：堯偉再完成一次實彈射擊任務，再立一次三等功就符合保送軍校條件，自己面臨退伍不如在連隊留守，把擔任副射手的機會留給新人。韓宇提出了留守申請，但堯偉卻不干了：“韓宇，作為副班長你怎么能在大項任務前縮脖子？沒有你我心里沒底呀！”

“你饒了我吧，作為多年的好兄弟，你忍心讓我去靶場忍受海風吹、烈日曬、蚊蟲咬，帶著滿臉黝黑退伍回家？你看我脖子上多年的汗斑癬還沒好透呢！”韓宇嬉皮笑臉地說。

申請遞到排長手里再次被打了回來，排長推推鼻梁上的眼鏡：“韓宇，你快退伍了，得把豐富的訓練經驗傳授給戰友，可不能帶回家呀！”

聽了排長的話，夜晚韓宇失眠了：自己的夢想雖然不能實現了，但今后會有許多戰友實現防空兵共同的夢想呀！俗話說，“編筐編簍重在收口”，韓宇決心把配角進行到底！

“韓宇，該你了！你這個當年的‘訓霸’現在怎么只教別人，自己不積極了！”堯偉洪亮的嗓音打斷了韓宇的思緒。

韓宇迅速起立，接過模擬訓練器，昂首屹立，動作干凈利落！

按慣例，實戰化訓練前，連隊要召開一次支部會議，研究射手、副射手人選。會議前，韓宇看到堯偉與指導員在帳篷外“密謀”了約一個小時。

第二天，連隊宣布由韓宇擔任射手、堯偉任副射手！聽到這個消息，韓宇既高興又有些氣憤：

“堯偉，是不是你搗鬼，我不要你讓，你不要把人看扁了。”韓宇把堯偉拉到帳篷外說。

“這么大的事當然是連隊支部的決定，不是哪個人能做人情的。你忘了，今年團隊開展了‘圓夢行動’，連隊支部決定幫助每名戰士完成一個成才夢、精武夢。年初我就把你的夢想向指導員匯報了！”堯偉解釋說。

看到韓宇半信半疑，堯偉滿臉堆笑地掏出一個小本本：“當射手壓力很大的，你都給我當了三年配角，也給我次當配角的機會。這是我的訓練筆記，記錄著我琢磨的體會，對你有用！”

在連隊的安排和堯偉的堅持下，韓宇投入了緊張的實戰化訓練。

實彈射擊定在10月初的一天傍晚，導彈陣地設在面向大海的沙灘上。寬闊的黃海波濤起伏，太陽的余輝映照得西天云彩緋紅。韓宇肩扛導彈，昂首挺胸，面朝大海，堯偉頭帶鋼盔、雙手擎旗。

“供電、解鎖、瞄準、截獲、發射！”一聲巨響，導彈呼嘯飛天，直奔“敵機”而去。

又是一聲巨響，航模拖靶尾部的曳光管瞬間熄滅，靶標應聲飄落。

當夜連隊指揮部接到通報：導彈直中曳光管，射擊精度為歷年最高。

老兵退伍前，連隊為韓宇報請三等功，并為堯偉全班報請集體三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