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道

小區對面新開了一家小門面。店主人是對年輕夫婦，男的在一個建筑隊干活時跌斷了腿，行動很不方便，人們都喊他王瘸子。王瘸子原來有一手很好的木工手藝，現在只能坐在店里，接些制作牌匾、錦旗一類的小活。小縣城里這類鋪面有好幾家，競爭也很激烈，而他又腿腳不便，無法跟人搶活，加之這門面位置又偏背，所以生意很難紅火，勉強過得下去而已。

我和王瘸子認識，僅僅因為他的鋪子離我住的小區很近，晚飯后沒事便常去和他下棋，反正他的生意也很淡，閑著也是閑著。

王瘸子下棋，很有一股君子之風。對輸贏他看得不是很重，但每走一步都很認真。他下棋從不悔棋，而且也不許你悔棋。這本無可厚非。但他把這樣的風格用到生意場上，可就有點犯傻。誰都知道，在生意場上認死理、講原則是吃不開的，更不用說賺大錢發大財了。而這王瘸子，便宜送上門來也不見得就會做，而且還常弄得上門來的客戶傷情面，犯尷尬。

一日正對弈之時，縣上一位文明機構的頭兒踱過來觀陣，我便順口說：“王瘸子挺不容易的，你那兒不是常制作一些匾額、錦旗什么的嗎？照顧一下他的生意嘛。”

文明頭兒也順口應承著：“好說，好說。”

這事過后很快就忘記了。不料過不多久，我又去找王瘸子下棋時，他卻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你們那個文明頭兒……咋會是這樣的人？”

我說：“怎么啦？”

他說：“這事沒你的份？”

我更不明白了：“什么事呀？你直說吧。”

他于是告訴我，那文明頭兒上午來他這里，要訂做一千塊文明示范戶的門牌。牌子不大，成本要不了二十元錢，可那文明頭兒卻給他出價三十元，條件是要他開票時每塊按六十元算。他一聽這里邊有問題，就說我得想想。那文明頭兒說：“還想什么，一筆生意凈賺一萬多元呢。明說吧，這是互利互惠的事，現在生意場上都是這樣。我也是照顧你呀！”

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就問他：“這么說，你不打算接這筆生意啦？”

王瘸子說：“我算了一下，一千塊牌子，我們夫妻倆十天半月就能干完。一萬多元對于我們來說，確實太需要了。可是……你再算他這賬，心里能平嗎？”

我問：“不平又能怎樣？”

王瘸子提起當頭炮，狠狠地敲掉了我的中兵，說：“干！咱不干他去找別人照樣干，或許還貪得更多呢。”我呆呆地望著棋盤。不知怎么的，我被逼得走了一步窩心馬，很難受。

第二天，我動身去跑了一趟長差。半個月回來后，發現王瘸子的門面已經關了。相鄰的一家店鋪老板說，王瘸子這人不講信義，生意無法做了。我就想，王瘸子怎么會不講信義呢？費了好大勁才弄明白，原來王瘸子做完那批活后，那文明頭兒將六萬元轉到了他的賬上，而他并沒有按約定給那頭兒三萬元，卻將成本費以外的四萬元以文明機構的名義匯給了鄉下一所破舊的小學，令那文明頭兒挨了個肚子疼，有苦說不出。

隨后，王瘸子回鄉下過去了。但聽說他走時說過他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