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養久的故事,一定是酣暢淋漓,充滿張力和生命力的”
Q:據了解,你是辭職后當的編劇,那么你之前的專業和職業是什厶?是在一個什么樣的契機下選擇辭職呢?這里面有什么故事嗎?
A:14歲開始我高瞻遠矚地選擇了務農和當工廠的小工;17歲我選擇了當兵,在江蘇黃海邊上看守同樣孤獨而寂寞的犯人。在40歲以前,我選擇經常性辭職。從一家化肥廠辭職,從一家藥廠辭職,從一家民辦高中辭職,從一家報社辭職,從一家雜志社辭職。我覺得辭職是一種病。其實我辭職的原因很簡單,單位讓我覺得不快樂。比如第一家單位我的工作太辛苦。我是拉煤的,每天灰頭土臉的。我選擇當編劇之前,一直在寫小說,我當初從報社辭職是為了寫小說,而且還寫得算是有點兒小模樣,換個酒錢問題不大,日子過得波瀾不驚。后來就在波瀾不驚中,我的一位老鄉說,你能不能寫個電視劇試試。于是寫了《大西南剿匪記》,播出后反響和收視率都還行。這個劇的播出,讓我明白了一點:魚和熊掌不能兼得,但是小說和劇本能同時進行。
Q:你也寫過小說,就你的個人體驗而言,小說和劇本最大的區別在哪?轉型職業編劇時,最大的障礙和痛苦是什么?
A:小說個人化的東西較多,只要有好的敘述語言,哪怕是寫一種心情,作為小說也是成立的。但是作為劇本不行,劇本有一個大眾評判的過程,就是得有幾方面說好,這個劇才成立。包括導演、演員、制片人、電視臺等,都會介入。說得直白一些,劇本不好,演員就不接戲,這是十分簡單的一件事。
我還是挺喜歡寫小說的。但是我能把小說和劇本分清,所以小說家身上那些制約劇本創作的毛病我身上沒有。我能把小說忘得一干而凈,但是相對而言,劇本仍然是一種乏味的文體。少有讀者會喜歡,但是行業內的從業人員,能一眼看出子丑寅卯來。我注意到一個現象,頂尖編劇如鄒靜之、劉震云、劉恒、朱蘇進等都寫過小說,連導演賈樟柯也是小說家出身。所以我覺得小說家寫劇本有一個長處,細節把握能力特別強。但是,大部分的小說家很難轉型為劇作家。
Q:你的第一本小說講的就是花雕,《花紅花火》講的也是花雕,再次創作關于花雕的故事為什厶沒有用第一本小說改編而是重新創作一個新故事呢?
A:第一本小說,無論是情節容量上,還是故事的起伏上,都不適合改編成電視劇。我的單位樓下,有一條狹長的弄堂,我現在還能清晰地記起,許多年前的黃昏或者中午時分,我在那條弄堂走來走去,一個新故事在我心中越來越清晰。我本來想把這小說取名為《女兒紅》,但最后,我覺得再次取名為《花雕》更合適。新的《花雕》與老版《花雕》相比,最大的不同是新《花雕》烈性燃燒,每一個人物都各有特色,織成了一場如火如荼的傳奇。在創作過程中我就十分清晰,那種酣暢的沒有羈絆的寫作狀態,仿佛那些文字是噴薄而出的。我覺得這可能就是所謂的故事“養”了多年的原因。養故事很重要。
Q:你剛才提出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概念:“養故事”。能具體講講嗎?
A:我到今仍在養著故事。我養故事和釀酒沒有兩樣,一定的時間內,這些故事會發酵,成熟,飽滿。我為每一個故事建立一個文件夾,不停地添加我認為有用的資料,然后找合適的時間篩選故事,把沒有新意的故事去掉。我一直以為,好故事是靠養出來的,在我的創作經驗中,凡是匆匆上馬迅速編迅速拍迅速發行的故事,都會顯得生澀而且不接地氣。而養久的故事,一定是酣暢淋漓,充滿張力和生命力的。個人認為,題材沒有過時之說,但劇本有好壞之分。
有時候我會選擇用小說來“養故事”。我創作了《向延安》《捕風者》《回家》《我叫陳美麗》《麻雀》《往事紛至沓來》等長、中篇小說,這些小說都在陸續地被一些合作公司改編為影視劇甚至話劇。同時我自己也在當編劇。我覺得這兩種方法,可以讓我將想要呈現給讀者和觀眾的故事,最大程度地呈現和傳達。
“許多編劇接受約稿,而我接受的約稿基本上是我自己養的故事”
Q:與你之前的作品相比,這部《花紅花火》依然是傳奇劇,它和之前的作品有什么不同?
A:《花紅花火》與我創作的傳奇劇最大的不同是,這個劇把每一個人物都刻畫得淋漓盡致。除主角外,本劇中的大量配角,都有十分出彩處,如迂得可以的、滿腹經綸的孔二己;如料事如神的海半仙……以田九爺為例,他是田家最德高望重的族長。因為年事已高,他耳聾,所以他老是聽不到別人在說什么,而且還愛打瞌睡。而事實上他比誰都清醒,他只是在裝糊涂。最后日軍來臨,他帶著眾人被作為人質押著走過老虎口時,卻清醒地大叫,讓山上的游擊隊開槍。諸如此類的很多,如賭博如命的田樹根,如愛財如命的沈萬順……更重要的是,我把這些人物的性格發揮到了極致,甚至有點兒寓言化的傾向。
Q:有人拿《花紅花火》和熱播劇《紅高梁》比較,認為兩部劇有一些相似的設置,比如都是以酒作基礎,一個性格剛烈的女人,一個土匪。你覺得兩部劇最大的區別是什么?
A:我只看過一集《紅高粱》。我只知道<花紅花火》講的是蕩氣回腸的民國酒戲,恩怨戲,是扎實厚重并且渾然天成的故事走向,甚至可以說有一氣呵成的感覺。
Q:你之前的作品幾乎每一部都會設置一位具有傳奇色彩的女性,是特別鐘情于此類題材的創作嗎?
A:也不是幾乎每一部。有好些劇,只是諜戰或者傳奇情節加強而已。當然也有刻意以女性為第一主角的劇,這些劇中的女性,如《旗袍》中的關萍露,《大西南剿匪記》中的鄭幺妹,《花紅花火》中的花紅,《野山鷹》中的野山鷹……為什么要創作此類女性傳奇劇,而且這些女性幾乎都是女漢子形象。在觀眾心理學中,有“野蠻女友”的一席之地。而我不擅長現代生活劇,只有把這一形象加到了年代傳奇劇中。我覺得這樣的角色形象的塑造,會讓觀眾看到快意恩仇的女性,或者說女俠形象,也會讓劇情酣暢起伏,吸引觀眾。
Q:你編劇的作品一直以來都在兵匪抗戰劇中“打轉”,長期創作類型劇,會有劇情雷同的風險嗎?
A:我創作的此類劇確實比較多,但我同時也寫古裝劇。首先我覺得,所有的背景,都形同虛設,電視劇講的還是人生。其次,情節雷同,或許會有碰到,但是我一直在刻意回避,特別是在一些小細節上。就目前而言,我不會受此困擾,我相信我的創作高峰期還沒有完全到來。
Q:創作期間,你一天的時間是如何安排的?在過去的2014年你又是如何統籌自己的時間?
A:我一般起得較晚,處理一些雜事或手頭工作后,就進入了午飯時間。下午我會小睡片刻,起床后寫稿。晚飯后,會裝模作樣地散一會兒步,并且想象我是牽了一條名貴的犬散步。晚上工作開始后,就會一直工作到凌晨三四點鐘。這樣的作息幾乎不太會改變,當然,這是一種不太好的生活習慣。但我仍然選擇了這樣的作息是因為白天無法令我心靜。
我不太做太大的規劃,更沒有一年必須完成多少戲量的打算。我總是在選擇著那些“養著”的故事,許多編劇接受約稿,而我接受的約稿基本上是我自己養的故事,也就是原創作品。哪一個稿件更成熟,更接近于拍攝,哪個劇就會被提上日程,集中力量完成。2014年,我創作的劇播出的有《花紅花火》,正在車墩影視城拍的有《鐵血海棠》和根據龍一小說改編的《代號》,這兩部劇制片方說可能都會改名。現在手頭還在創作的是民國傳奇劇《女管家》。
以前我看小說較多?,F在我看的一些資料書較多,我把它稱為工具書。我現在的案頭書是《抗戰時代生活史》《銀元時代生活史》等。
Q:好多寫作者都有拖延癥,你有嗎?
A:我身上的毛病很多,但是這個毛病恰恰沒有。我覺得“沒有拖延癥”反而是一種心理疾病,就是按照說好的時間,去完成我需要做的工作。據說一個人的性格是很難改的,既然難改我就不用去克服所謂的拖延癥。
“一生只做一件事。一年寫不成劇,兩年,兩年不成,三年……”
Q:你是如何理解“傳奇年代劇”?要做好它,有哪些必備的元素和竅門?你認為中國目前的“傳奇年代劇”有哪些問題和進步的空間?
A:好多劇大概是可以納入到“年代傳奇”中的。跌宕起伏的人生,不斷加強的矛盾沖突,各種陰差陽錯,虐情,大時代變革下對個人生命的影響等等,都是傳奇劇必備的元素之一。但是這些都趨于常規,我一直在說,我們需要的是新意。但是這可能也是站著說話不腰痛,這是一件多么艱難的事。傳奇劇的套路已經被許多同行們做濫了,吸收英美劇創作理念和方式,加上放開視野打破和拓展想象空間,如融入科幻,把武俠思維融入到宅院戲等等,總而言之,傳奇劇已經到了需要“迷蹤拳”的時代,這個迷蹤拳需要創作者自己去獨創。
Q:你的作品有不少是抗戰戲。目前的電視劇目中,有《潛伏》這種諜戰劇,有《長沙保衛戰》這種強調“政治正確”的劇,也有《抗日奇俠》這種消費戰爭的狂歡劇,還有《人間正道是滄?!贰吨袊亍贰睹癖鸲啊愤@種另辟蹊徑,盡量撇開意識形態束縛的電視劇。你對這幾種類型是如何看待的?作為創作者,你最青睞哪一種?
A:其實我一直在身體力行地創作著傳奇劇。我個人更喜歡的是《潛伏》,我看過劇本,認為這是所有諜戰劇中最好的劇本,干凈,飽滿,接地氣,有力量,所以我對編劇充滿敬意??谷绽讋』蚬叛b雷劇,差不多就要走到頭了,一些接地氣的品質優良的劇,會慢慢產生。就我個人而言,不會認為哪一個劇種更好,如同不會認為雞蛋好還是鴨蛋好,黑貓好還是白貓好一樣。我評判劇本好壞的其中一個重要元素是,劇本“有新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