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說,“希望本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什么是路?就是從沒路的地方踐踏出來的,從只有荊棘的地方開辟出來的”,“生命的路是進步的,總是沿著無限的精神三角形的斜面向上走,什么都阻止他不得”,因此,生命的精彩,是走出來的。
2011年,解放軍報社為紀念建黨90周年組織的紅色足跡萬里行,歷時57天,跨越15省市,行程25000里,這是心的長征,尋根、尋魂、尋自己,跨越萬水千山,不忘紅色堅守,是重溫黨史軍史的心靈之旅;2012年,歷時72天,在云南、廣西、廣東3省的邊海防線上行走,我找到了心靈的坐標,深厚的邊防情,就像圣潔的梅里雪山,這是與香格里拉的約定,因為在那里可以仰望雪蓮花。
凝望中國地圖,看自己曾走過的那些地方,回望那些“鐵打的營盤”,回想那些“流水的兵”,他們把青春和熱血留在了荒漠戈壁、雪域高原、邊防海島,我把帶著溫度與激情的文字,留給了我深深敬仰的官兵們。走過川藏線,我記住了朱德與格達活佛的故事;走上迪慶高原,我記住了香格里拉紅軍長征博物館里賀龍題寫的“興盛番族”的錦幛;走到普洱和寧洱,我記住了“民族團結誓詞碑”見證的26個民族團結一心的歷史印跡。行走,讓我記住了那些生命的精彩瞬間!
當抗日烽火燃遍中華大地之時,留下了北京宛平城抗日戰爭紀念館、河北獻縣馬本齋紀念館、河南駐馬店楊靖宇紀念館、黑龍江牡丹江楊子榮紀念館、哈爾濱侵華日軍第七三一部隊罪證陳列館、河北清苑冉莊地道戰博物館、吉林通化東北抗日聯軍紀念館、遼寧朝陽趙尚志紀念館、江蘇南京大屠殺紀念館、四川宜賓趙一曼紀念館、云南騰沖國殤墓園……在北京,就有3條是以抗日愛國將領的名字命名的胡同:一條叫張自忠路,一條叫佟麟閣路,還有一條叫趙登禹路。這些沉重的記憶,記錄了那些為國家浴血奮戰、馬革裹尸的民族英雄的愛國主義情操。
魯迅曾說自己的寫作是為3種人寫的,其中一種人就是那些為中國的獨立、自由、民主、平等、富強而艱苦奮斗的志士仁人們。這樣一些志士仁人,他們在中國的生活是非常艱難的,他們非常孤獨、寂寞,因此,他必須在一旁為他們吶喊助威,所以他必須說一些光明的話,說有希望的話,不能說很悲涼的話,因此,他就在夏瑜的墳上加上紅白的花圈。盡管魯迅對夏瑜墳上有沒有紅白花圈,夏瑜是不是后繼有人,是心存懷疑的,但是,他必須加上這樣一個紅白的花圈。今天遍布全國各地的抗日戰爭紀念館和烈士陵園,就是魯迅先生寄望的“紅白的花圈”。
“紅白的花圈”,也許正如魯迅所說的“于無所希望中得救”的“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他并不確定有,但是,他看透了黑暗,就在絕望中大徹大悟,這種反抗絕望的奮斗精神,就像在全國點燃的抗日烈焰,熊熊燃燒,民眾在孤寂中,明知前面是墳,卻還毅然選擇了走過去,進而走向了光明。從苦難的深淵中爬出來,直面血淋淋的痛苦,也就是魯迅所說的,他要為他的敵人而寫作。他說:“我不能在敵人面前顯示我的痛苦……我有痛苦,我獨自承擔。我一個人跑到叢林中,自己舔干凈身上的血跡,我決不在敵人面前顯示我的任何痛苦。”
當我體驗紅軍在高寒缺氧饑寒交迫中翻越雪山的艱難,當我感受在潮濕大霧中走界碑巡邏路的不易,當我體會在高溫高濕高鹽的“沒有不銹鋼”的海島上堅守,當我看到那用官兵的生命換來的邊境線上矗立的座座界碑,以及在邊防線上聳立的塊塊烈士紀念碑,特別是當年的蘇區、老區的群眾忘我、無我,無私地支援革命的高尚情懷,那些貧瘠的土地不再貧瘠,是因為那貧瘠的土地上生活的人,精神上的富有,是今天最為寶貴的財富,能戰勝敵人的,不是神話,而是精神。
當社會上質疑愛情到底有沒有的時候,我在當年的蘇區聽到了共和國軍嫂陳發姑75雙軍鞋和池煜華一面四方老鏡子的故事,她們的丈夫都是當紅軍犧牲,一別一生,經歷了70多載的等待。一年做一雙軍鞋,陳發姑雙目失明之前,做了整整75雙;一塊丈夫傾其所有給池煜華買的鏡子,作為珍藏了70多載的愛情信物,見證了歲月無情人有情。今天,依然有軍嫂,靠著強大的精神信念,用柔弱的雙肩支撐起家庭,把思念的淚水化作拼搏的汗水,在平凡的世界里,默默在遠方守望這份真情。
當社會上物質財富極大豐富,豪車、豪宅、品牌,充斥耳目的時候,有一種人,吃的是自己種的菜、喂的雞、養的豬,穿的是磨得帶著補丁的作訓服或迷彩服,住的是潮濕得幾近發霉的營房,他們“笑飲風雨當美酒,環看群山抒豪情”的豁達,讓金錢失色了,因為金錢,買不來的,依然是心中那份堅守情。我看到大霧彌漫的文山邊防,一條床單洗了,晾在外面一周都不會干;我聽到新兵訓練的帶兵干部,幾乎個個嗓音沙啞;我感受到荒涼孤寂偏僻,但是,他們澄澈的目光告訴我,國家總要有人舍小家,軍隊總要有人去奉獻,安全總要有人來守衛!
今年春節,北京難得下了場雪,我在頤和園漫天飛舞的雪花中,仿佛看到了東北那些爬冰臥雪的冬訓中成為“白胡子老頭”的官兵們;當我在中華民族園看到載歌載舞的民俗風情,我的眼前浮現的是那些駐扎在少數民族地域的官兵與群眾聯歡時的軍民魚水情深;當我在圓明園西洋樓遺址那些斷壁殘垣和“三一八”烈士紀念碑前,就會想到騰沖、丹東、麻栗坡、匠止陵園里為了國家安全而戰死沙場的英雄。無論我走在哪里,哪里都不是風景,因為每一處風光背后都是血淚。
2014年9月,當我在盧溝橋,看到一群孩子在老師的組織下參觀抗日戰爭紀念館,他們胸前那血一樣鮮紅的紅領巾,讓我想到的是流血和犧牲離我們有多近。在孩提時代,夢想是長大成才,但是,當選擇不同的成長路徑那一刻起,生命,就有了完全不同的意義和價值。有的人,為自己奮斗到了車子、房子、票子,而有的人,奮斗的目標卻不再是個體的意義和價值,就像合唱,沒有了個體,有的是集體,是每個聲部的音色和諧,放在歷史的長河里,每個生命,就是一首歌。
當我站在中朝邊境,看那書寫“一步跨”的石頭,我想起的是跨過鴨綠江的那些志愿軍戰士;當我站在中俄邊境,看到熙熙攘攘,邊貿如火如荼,我想到的是海參崴的俄文意思是“控制東方”;當我站在中越邊境,看到友誼關那高聳的界碑,我想起了10年輪戰的那些官兵在貓耳洞里的堅韌與堅忍。走進董存瑞紀念館,鉆進冉莊保留下來的地道,坐在駛向雁翎游擊隊出沒的蘆葦蕩的游船上,站在赤水河邊,望著血水般靜靜流淌的河水,那茅臺酒沖泡的是紅軍戰士跋涉的疲勞,我們今天的豪飲與昨日的痛飲,其區別就在于,那時的生命張力像拉滿的弓。
在藏區,會看到“茶馬古道”,驛站留下的是歲月的滄桑;在北京,中華民族園里的“風雨橋”,是古老與現代的聯結點。絲綢之路、取經之路、文成公主進藏、昭君出塞、張騫出使西域,在歷史的變遷中和歲月的打磨下,留下了印痕。走出去的戰略,走過去的勇氣,都在書寫歷史的輝煌,也在鐫刻民族的足印。疆域浩瀚,版圖遼闊,但是,腳比路長,人,終歸在行走中積蓄力量,在行走中贏得未來。未來,是屬于那些在披荊斬棘的跋涉中,仍然還敢于、還甘于向前的人。
人在“迷途中努力,終會尋著他的正道”,這正如古羅馬悲劇作家塞內卡所說:“生命如同寓言,其價值不在長短,而在內容。”19世紀法國杰出的科學家、微生物學的奠基人巴斯德,在普法戰爭爆發后,德國強占了法國的領土,他出于對自己祖國的深厚感情和對侵略者德國的極大憎恨,毅然決然地把名譽學位證書退還給波恩大學。他說:“科學雖沒有國界,但科學家卻有自己的祖國。”這擲地作響的話語,充分表達了一位科學家的愛國情懷,并因此成為一句不朽的愛國名言。
取經的路,唐僧歷經九九八十一難;進藏的路,十八軍用生命鋪墊;今天的“一帶一路”,又是在續寫和書寫生命的新篇章。我們從哪里來,我們向哪里去,生命的意義和價值,就在這來去之間沉淀。有人說,看到格桑花有8個花瓣,就能找到幸福,那我們今天就像高原人找尋格桑花一樣,用腳步丈量,用靈魂求索,尋找人生的路標,這路標就像燈塔指引航向,讓我們為了家與國去努力奮斗。當年的魯迅是在絕望中抗爭,而我們今天是在希望中前行!
生命,是走出來的精彩,這異彩紛呈的世界,有黑暗,也有光明,就像一年有四季、一天有月落日出;道路亦然,有坑洼,也有坦途,就像經歷過山車和蹦極的刺激,也有靜水流深和風平浪靜。走過高原,我體會到氧氣的珍貴;走過海島,我感受到淡水的珍貴;走過邊防,我感覺到陽光的珍貴。經歷苦澀,我懂得了幸福的來之不易。在經歷了雙腳受傷、寸步難行的那些日夜,我想起那些戰爭中被炸斷腿、連腳都沒有的人,我們給不了他們健步如飛,但我們應該記住他們曾經健步如飛,所以,我們今天應該給、也能夠給他們的是,一顆飛翔的心!